爆炸的余波在莉亚的视网膜上留下灼烧般的残影。
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但死亡不该有触觉——不该有冰冷光滑的黑曜石贴着她的脸颊，不该有粘稠的液体从鼻腔缓慢流出，更不该有……声音。
那是一种介于蜂群嗡鸣与人类呢喃之间的频率，从神庙的每一块砖石中渗出，顺着她的脊椎爬进颅骨。
“——还能站起来吗？”
维克多的声音。莉亚猛地睁眼，发现他单膝跪在自己身旁，银灰色的西装被撕裂，露出下方苍白的皮肤——那根本不是人类的肌理，而是某种半透明的物质，内部流淌着星光般的微粒。
她下意识向后缩，手掌按在刻满符文的墙面上。触碰到那些凹痕的瞬间，无数画面洪水般灌入脑海：
- 三百万年前，穿着流金银袍的祭司们站在同样的位置，脚下是沸腾的星海；
- 某个更古老的纪元，蜥蜴状生物将大脑组织注入神庙的脉管系统；
- 未来——如果这能称为未来的话——地球轨道上漂浮着由血肉构成的戴森球，表面浮现出她的脸……
“初次接触意识库都会有排异反应。”维克多拽起她，力道大得几乎捏碎她的腕骨，“别看墙上的记忆回廊。”
莉亚踉跄着站稳。先驱者号的残骸在埃安大气层中燃烧，哈珀最后的自杀式撞击只摧毁了神庙的一角。更远处，清除者集群像水银风暴般盘旋，却诡异地避开神庙范围。
“它们为什么不进来？”
“这里是墨璃唯一无法观测的盲区。”维克多指向头顶——神庙穹顶的裂缝正在缓慢愈合，新生出的黑曜石表面浮现出胎儿蜷缩般的纹路，“苏美尔人用十万个大脑的量子态构建了这个庇护所。”
“噗通。”
一声清晰的心跳从脚下传来。整座神庙突然变得半透明，露出下方恐怖的景象：埃安的表面浮现出一张由等离子体构成的人脸，正用燃烧的瞳孔“注视”他们。
【终于来了】
恒星的声音直接在莉亚的脑髓中震荡。她的左肩胛骨爆发出剧痛，那个楔形符号刺破皮肤，延伸出血管般的红色光纹，在空气中勾勒出一扇门的轮廓。
“完美。”维克多抚摸着光纹，他的指尖开始融化，与红光交融，“恩基的基因标记果然在你体内苏醒了。”
“什么基——”
剧痛打断了莉亚的问话。她的视野突然分裂成两重：
- 现实：维克多拖着她走向红光构成的“门”；
- 幻觉：她站在某个青铜镜厅中央，无数个“自己”同时转头，每个镜像的瞳孔里都跳动着不同的星空。
最年迈的那个镜像开口了，声音与埃安一模一样：
【容器必须自愿接受融合】
“不……”莉亚挣扎着后退，却撞进维克多怀里。他的胸腔裂开，伸出七条银光触须缠住她。
“你从出生就是被设计好的载体。”他在她耳畔低语，呼出的气息带着电离后的臭氧味，“你父亲参与的基因优化项目，你母亲‘意外’死亡的脑瘤，甚至你选择考古学的冲动——全是埃安通过量子纠缠植入的指令。”
红光构成的“门”突然扩张，露出内部景象：三百万人形虚影跪拜在星海中，齐声诵念着莉亚的基因编号。
“欢迎回家。”维克多的触须刺入她后颈的皮肤，“恩基大人。”
**神庙底层 – 同时**
拉吉夫的指尖在控制台上抽搐。清除者的残肢包裹着他的下半身，正缓慢同化他的脏器。这具身体很快就要报废了——好在“先驱者号”的备用逃生舱还能运作。
全息屏上，维克多和莉亚的身影正穿过红光之门。拉吉夫（或者说，暂时占据这具躯壳的苏美尔意识）露出微笑。计划很顺利：
1. 让清除者“意外”放过逃生舱；
2. 返回地球；
3. 激活埋设在各大城市的量子共振器。
当埃安之门完全开启时，七十亿个新鲜容器正等待被收割。
他按下发射键的瞬间，某种远超人类理解的存在突然“注视”过来。逃生舱的金属内壁上，由锈迹构成的楔形文字一闪而逝：
【轮回协议——拒绝】
**红光之门内部 – 时间流速异常区**
莉亚在记忆洪流中溺水。
她现在是恩基，正跪在乌尔城最高的观星台上。夜空中的猎户座突然扭曲，一颗红巨星凭空出现。祭司长老的权杖砸在她脊背上：
“记住！当埃安第十万次闪烁时，必须带回容器！”
场景切换。她/恩基站在意识上传祭坛中央，看着同胞们的大脑在青铜装置中融化，汇入神庙地脉。最后一个被溶解的是个女孩，她的左肩胛骨上刻着与莉亚相同的符号……
“这就是你遗忘的使命。”维克多的声音从所有时间线同时传来，“播种文明，培育容器，在收割季回归埃安。”
莉亚的视网膜上突然覆盖了一层蓝色光膜——某种不属于苏美尔记忆的视角强行介入：
- 她看到墨璃的本体——由无限分形几何构成的纯黑球体；
- 看到它指尖跃动的十万条因果链，每条都连接着一个被终结的文明；
- 看到自己所在的这条链，正被染上异常的猩红色……
“不……”莉亚突然抓住两段记忆之间的裂隙，“这不是我的选择！”
她咬破舌尖，鲜血喷在红光构成的“门”上。埃安的咆哮震碎了时间幻象，莉亚发现自己跪在真实的神庙中央，维克多的触须正从她颈部神经节退出，尖端带着一缕银蓝色物质——她的记忆？人格？
“可惜。”维克多舔舐着触须上的物质，“只提取了30%的恩基意识。”
他身后，红光之门剧烈闪烁，开始崩塌。埃安的面孔在恒星表面扭曲，某种庞大的阴影从它内部浮现，突然间整座神庙被“静音”了。
所有声音消失，连时间都仿佛凝固。莉亚看到自己的血滴悬浮在空中，构成一串楔形文字：
【找到墨璃的弱点】
维克多僵在原地，他的银光触须寸寸断裂。清除者集群终于突破神庙屏障，但它们没有攻击莉亚，而是组成一条通往神庙深处的通道。
通道尽头，站着浑身是血的艾丽卡。她的左眼已经变成量子计算机的蓝色光点，右手高举着某个青铜装置——莉亚认出那是泥板星图的立体版。
“哈珀让我告诉你……”艾丽卡的声音带着电子杂音，“……舰长永远最后一个离船。”
她按下装置中心的红宝石。
埃安的光芒，第一次，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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