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宪手中的断柳枝“啪嗒”一声坠地,青汁在掌心凝成蜿蜒的纹路,像极了邺城舆图上密布的河网。他忽然抓起案几上的匕首,刀锋挑起急报文书,火光舔过“宣帝崩”三个字时,厅堂里的烛影骤然摇晃如鬼魅。
“殿下,这是天赐良机。”郑译霍然起身,衣襟扫翻了朱砂砚,血色泼在青砖上,“杨坚不过是个外戚,此刻长安群龙无首……”
“群龙无首?”宇文宪的冷笑截断了他的话。匕首寒光一闪,钉在了舆图上的潼关位置,“你当随国公府门前那对石狻猊是摆设?昨夜独孤家的马车可是三更才从宫城偏门离开。”
高颎的目光掠过刀尖震颤的微光。他注意到舆图边缘用赭石标注的粮仓位置,恰与三日前宇文宪考校他的题目重合——这位齐王早在宣帝病重时便备下了征伐之资。窗外骤起的风卷着槐花扑进屋内,一片花瓣粘在独孤信赠他的玉璜缺口处,像道未愈的伤。
“报——”亲卫的急呼撕裂了凝滞的空气,“尉迟迥的使者求见!”
郑译的瞳孔猛地收缩。高颎却俯身拾起那截断柳,指尖摩挲着断裂处新鲜的木茬。他知道尉迟迥镇守相州二十年,麾下尽是北齐旧部,此刻派使者夜奔邺城,分明是要借宇文宪这杆大旗反杨。
“不见。”宇文宪突然抓起案头青铜酒樽,琥珀色的浆液泼在使者来路上,“告诉尉迟老儿,想要本王当他的开锋刀,除非把相州六郡的盐铁税契送来当质。”
烛火爆了个灯花。高颎望着酒液在青砖缝里蜿蜒成蛇,忽然想起入府时独孤伽罗烧密信的模样。那女人烧的是谁的密信?杨坚的?亦或是……他低头看着玉璜上渐渐萎谢的槐花,某种比刀锋更冷的预感攀上脊背。
三更梆子响时,高颎被引至后园水榭。独孤伽罗正在煮茶,铁釜中的泉水翻滚如乱世漩涡。她将茶末撒入沸水的动作优雅如剑舞,说出来的话却让高颎后背绷紧:“齐王要反。”
不是疑问,而是断言。高颎盯着她襦裙上银线绣的忍冬纹,忽然明白白日那封急报为何要经她之手转递——独孤家的情报网早已织成笼罩北周的天罗。
“王妃慎言。”他端起茶盏,氤氲水汽模糊了面容。
“杨坚七日后入宫受遗诏。”独孤伽罗的银匙敲在釜沿,清越声响惊飞了池中白鹭,“你若跟着齐王,来日沁水畔的柳树只能做箭杆;若跟着我们,或许能看见柳荫连天的那一日。”
池水忽然泛起涟漪,月影碎成满地银鳞。高颎的指尖触到腰间玉璜,残缺处不知何时沾了片柳叶,鲜嫩得像是刚从枝头折下。远处传来守夜人的梆子声,一声比一声急,仿佛催命的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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