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的晨雾还未散尽时,高颎已被铜驼街的喧哗惊醒。十二具青铜獬豸雕像正被工匠从邙山运来,神兽独角上缠着浸透鸡血的麻绳——这是独孤伽罗钦定的《开皇律》揭幕礼祭器。当他指尖触及獬豸冰冷的眼瞳时,突然发现其中一尊的舌底刻着宇文宪的私印。
"高仆射,这些铜像可是用齐王府熔的兵器铸的。"刑部侍郎卢贲低声提醒,袖口隐约露出半截靛蓝刺青——那是关陇豪族私兵的标记。高颎用柳叶刀挑开铜像耳廓,簌簌落下的铜屑里竟混着未熔尽的箭头,箭杆上赫然是渤海高氏的族徽。
远处突然传来囚车木轮碾过青石的吱呀声。三百名江南士族被铁链串成长蛇,他们脚踝系着的铜铃随着步伐奏出诡异的韵律。为首的陈叔慎忽然高歌《哀江南赋》,歌声撞在青铜獬豸上,竟震得铜像眼眶渗出锈水。
第二幕:律典腥风
当夜,御史台地牢。高颎望着《开皇律》初稿上晕染的血迹,那是白日里陈叔慎撞柱明志时溅上的。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十恶不赦"的条文上,恍惚间竟似有獬豸之形。
"枭首、车裂皆废,谋逆者改绞刑。"郑译的鬼影般从暗处浮现,他脖颈的焦疤在火光下如同蠕动的蜈蚣,"仆射可知为何独留'腰斩'?"他突然掀开袍襟,露出腰间玉带——竟是用尉迟迥的胫骨雕成,骨缝里还嵌着半枚柳木算筹。
高颎的笔锋在"民可逐级上诉"处悬停。窗外倏然射入一支鸣镝箭,箭尾系着的柳枝筒内藏密信:"子时三刻,永丰仓。"他认出这是独孤伽罗独有的传讯方式——柳皮纹路需用陈醋熏蒸方能显字。
第三幕:仓廪惊雷
永丰仓的粟米堆成连绵山丘时,高颎在第九廒找到被麻袋压住半身的卢贲。这位白日还趾高气扬的刑部侍郎,此刻正被自己的靛蓝刺青反噬——那些颜料遇米虫分泌的黏液竟化作剧毒,将他整条右臂蚀成白骨。
"关陇八柱国……要《开皇律》改三条……"卢贲的喉管发出风箱般的嘶响,染毒的指尖在地面抓出带血的沟壑。高颎蹲身细看,发现他写的竟是"除谋逆罪外,勋贵可赎刑"。
仓顶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高颎闪身躲入米堆缝隙时,瞥见杨素的金丝蟒纹靴踏过染毒的血迹。更令他心惊的是随行文官手中捧着的木匣——匣盖缝隙露出的半幅绢帛,正是他昨日驳回的"勋贵赎刑"奏疏。
"御史台地牢刚死了个陈叔慎,永丰仓又废了个卢贲。"独孤伽罗的声音如鬼魅般在身后响起,她手中的铜镜正映出仓梁上悬挂的柳编舆图,"明日早朝,我要看到《开皇律》正文刻在獬豸背上。"
高颎猛然抬头。那幅用江南柳条编织的舆图上,竟用茜草汁标出了平陈大军的粮道。而其中一条支线,正穿过永丰仓地下蜿蜒的暗渠——那里堆着足够关中百姓吃三年的陈粟。
第四幕:法典无泪
五更鼓响时,十二尊獬豸铜像被铁索拖上太极殿丹墀。当阳光照到"十恶不赦"的铭文时,最东侧的铜像突然自眉心裂开,数百只黍米大小的甲虫从裂缝涌出。关陇老臣们惊恐地发现,虫壳上的斑纹竟与自家族徽别无二致。
"法典不是刻在铜上,"高颎突然挥剑斩断铜像头颅,"是刻在诸位骨髓里。"滚落的獬豸头撞碎殿前石阶,露出内里暗藏的柳木支架——那些木纹年轮竟精准复刻了永丰仓暗渠的走向。
独孤伽罗抚掌轻笑。她腕间的玉镯突然脱落,坠地碎成十二片,每片都映出杨坚御案上的密奏一角。高颎终于看清那些奏疏的朱批字迹——与当年尉迟迥讨杨檄文上的笔迹如出一辙。
退朝时,高颎在铜驼街拾到半片带血的柳叶。叶脉间用金粉写着"江陵"二字,背面则是郑译独有的蝇头小楷:"獬豸泣血,柳叶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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