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梁枕上痕

晨雾未散时,林深蹲在老式居民楼的天台边缘,指腹反复摩挲青砖残片。砖芯渗出的铜镜碎片在掌心发烫,倒映着城市天际线,那些玻璃幕墙竟在镜中扭曲成蝌蚪状的符文。远处传来早班电车叮当声,他忽然想起昨夜女人后颈的黄符,符纸褶皱处隐约可见"槐荫路七十三号"的朱砂小楷。

藏古斋的木门依旧紧闭,门环上三根柳枝垂着露水。林深绕到后巷,腐臭与线香混合的气息愈发浓烈。防盗窗内,老人正对着一面青铜罗盘打坐,罗盘天池中浮着半截人指,指甲缝里嵌着暗红色锈迹。听见脚步声,老人转动唯一完好的右眼,眼白布满血丝,瞳孔却泛着青砖般的冷光。

"小友来还砖钱?"老人嗓音像生锈的八音盒,指尖在罗盘边缘敲出《丧魂调》的韵律。林深这才注意到灵位旁多了个青瓷香炉,三炷香燃成诡异的血红色,烟柱在空中凝成扭曲的人形,面孔正是新闻里失踪的第七个女人。

林深后退半步,后腰撞上生锈的消防栓。铜镜碎片突然发出蜂鸣,镜中映出老人身后暗门——门缝里垂下九股麻绳,每股都系着铜铃铛,铃舌却是人类臼齿。最下方的绳结缠着缕未烬的青丝,发梢还沾着干涸的香灰。

"你用了她们的头发结绳。"林深听见自己声音发颤,指尖陷入掌心刺痛让他保持清醒。老人咧嘴笑时,左眼青砖裂开蛛网纹,铜镜碎片突然灼烧般滚烫,他低头看见砖文正顺着血管爬上脖颈,在锁骨处凝成半枚带血的牙印。

午后的阳光毒辣,林深躲进市立图书馆古籍部。空调冷气里浮动着檀香,他翻开《青州异物志》残本,泛黄纸页间夹着片干枯的槐叶。当指尖触到"以发为绳,以齿为铃,拘魂三载,黄粱梦醒"的批注时,槐叶突然化作飞灰,灰烬在空中拼出"子时三刻,城隍庙"的字样。

闭馆铃声响起时,林深才发现窗外已飘起细雨。雨丝穿过路灯光柱时泛着青蓝,像极了藏古斋香炉里的烟。他鬼使神差地走向城隍庙,运动鞋踩碎水洼里的倒影,那些碎片竟都是女人穿红裙的模样。

庙门虚掩着,供桌上的长明灯在雨中摇曳。林深绕到偏殿,看见泥塑判官像手中玉笔正在滴水。水珠落地的瞬间,他听见昨夜防盗窗内传来的八音盒声响,混着雨声编织成童谣:"槐荫路,七十三,黄粱枕,九连环..."

"小友果然聪慧。"老人从判官像后转出,灰布衫滴水未沾,左手托着个鎏金漆盒。盒盖未启,林深已闻到腐肉混着檀香的气息,铜镜碎片在衣袋里疯狂震动。老人用唯一完好的右眼凝视他,眼珠突然爆裂,飞溅的眼浆在供桌上凝成"借命"二字。

林深转身要逃,却撞进无形的墙。雨幕在庙门外三尺处扭曲成漩涡,他摸颈黏腻的触感,指尖沾着半融的香灰——正是昨夜女人后颈的黄符残渣。老人笑声如夜枭,漆盒里伸出九只苍白的手,每只手腕都系着铜铃麻绳,绳结处的青丝正在滴血。

"贫道等这具身外化身二十年了。"老人枯槁的手掌穿透林深胸膛,却只抓住一团青气。铜镜碎片从衣袋跌落,镜中冲出七道虚影,正是失踪的七个女人。她们发间系着同样的铜铃,铃声震碎泥塑判官像,露出的砖墙上刻满《青州茶灵录》的残章。

林深在剧痛中摸到青砖残片,砖纹突然活过来般钻入他掌心。老人发出非人的惨叫,身躯如融化的蜡像瘫软,九根麻绳却缠上林深脚踝。雨幕中传来茶香,他恍惚看见父亲临终前的场景:病榻前的小几摆着半盏凉透的普洱,茶汤里浮着片槐叶,叶脉间流淌着与砖文相同的符咒。

"尘儿,莫要碰茶灵。"父亲枯瘦的手突然抓住他手腕,指尖在皮肤烙下北斗血纹。林深猛然惊醒,发现自己躺在城隍庙屋檐下,雨已经停了。运动鞋陷在青砖缝里,砖面渗出暗红液体,顺着排水沟流向不远处的化粪池——那里浮着七根铜铃麻绳,每根都系着半截带牙印的小指。

黎明前的街道空无一人,林深攥着铜镜碎片踉跄前行。经过24小时便利店时,玻璃门映出他脖颈后的青痕,竟与老人爆裂的左眼同源。收银台后打盹的店员突然抬头,瞳孔泛着与老人相同的青灰色,他面前的监控屏幕正播放着林深走进藏古斋的画面,时间显示却是三天前。

林深冲进老小区时,五楼走廊飘着檀香。他踹开502室铁门,看见自己三天前买下的青砖悬浮在客厅中央,砖下压着张泛黄的婚书。生辰八字处用朱砂写着他的名字,而新娘栏赫然是昨夜失踪女人的姓名,红烛在供桌上淌泪,烛芯竟是根人类指骨。

窗外传来八音盒声响,林深转身看见老人站在防盗窗上,左眼窟窿里嵌着铜镜碎片。老人扔下个鎏金漆盒,盒盖弹开的瞬间,七个铜铃女鬼扑面而来。林深在尖叫中摸到后腰的菜刀,刀刃劈开雨幕时,他看见自己倒映在刀面的脸正在腐烂,眼珠爆裂出青砖纹路,而老人沙哑的笑声混着雨声,在楼道里编织成新的童谣:"黄粱枕,九连环,借命三十载,茶灵守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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