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得像泼翻的墨水罐，青石岭的风从林间穿过，夹着一股子药草味——苦、涩，还掺了点泥土腥。
林川坐在窗边，望着天际那条横贯东西的星河。他没动，也没出声，只是手指一遍遍摩挲针盒的铜壳边沿，指腹蹭得那层包浆发亮。屋里安静得出奇，只有角落里传来细碎均匀的呼吸声。孩子睡着了，银针还在穴位上稳稳扎着，额头已经退热了。
他轻轻拨动最外侧一根针，指尖触到皮肤，凉意顺着脊梁往上爬，让他心头一松。
【本次治疗完成，能量恢复10%，当前剩余60%】
系统提示弹出来的时候，他正靠在椅背上闭眼。这次比之前轻松了些，不再像刚来时那样紧绷，反而多了一丝踏实感：救一个，就多一分稳定。
“看来，只要继续治下去，就不会断。”
窗外晃过几个人影，压低声音却掩不住兴奋：“林大夫，我们能学吗？”
林川睁眼，点了头：“我想办个‘乡村医助班’，有兴趣的都能来。”
话音刚落，院子里就热闹起来，笑声混着脚步声，层层叠叠地荡开去。
老郎中站在门边，看着这一幕，嘴唇微动，声音却压得很低：“林川，你这条路……比我想象的远。”
翌日清晨，天边才泛起一点灰白，山雾还没散尽。林川背着药篓，踩着湿漉漉的山路往深林走。昨夜暴雨冲垮了部分路基，泥泞难行，但他步子稳健，几乎听不见动静。
目标是桑白皮。
赵老汉昨晚咳得厉害，胸闷气喘，脸色苍白得吓人。林川判断是脾经咳嗽，需用“家秘泻白散”，可最后一点桑白皮早用完了。
山林深处，晨光从枝叶间漏下来，斑驳陆离。他蹲下扒开一层枯叶，果然看到几株野生桑树苗。正准备剥皮时，头顶忽然传来一阵轻响。
他猛地抬头，手本能地摸向腰间的针袋。
树影一晃，一个人影无声跃下。
是个少女，淡蓝布裙，头发随意扎起，眉眼清秀，眼神却藏着戒备。
林川瞳孔一缩，认出来了——苏婉儿。
邻村的姑娘，小时候为了一根野参打过一架，她膝盖破了，两人从此再没说过几句话。
重逢，沉默如旧。
“你怎么在这？”他先开口。
苏婉儿看了他一眼，语气平得像水：“采药。”
林川点头，低头继续剥树皮。
雨后的空气潮湿，混着泥土和草木的味道。两人各自忙活，谁都没说话。
直到她忽然开口：“你在找桑白皮？”
他抬头：“嗯。”
“这味药，我也会用。”她顿了顿，“我娘以前教过我一些古方。”
林川怔住，眉头微皱：“你知道‘家秘泻白散’？”
“那是我家传的方子。”
这句话像块石头砸进心里。他原以为她只是个普通村女，没想到竟与古方有关。
“那你愿意帮我一起采吗？”他试探性地问。
苏婉儿犹豫了一下，点头：“好。”
他们并肩行动，动作默契。林川辨识药材，她分类收纳。过程中聊起了小时候的事，没提太深，但彼此间的僵局，悄悄裂开一道缝。
“其实当年那根野参……”她忽然说，“是我先看到的。”
林川愣了下，笑了：“我知道，但我那时候死活不肯放手。”
“你可凶了。”她嘴角微微扬起，“我还以为你要咬我。”
“我只是想证明自己不是废物。”
“现在呢？”她侧头看他，“你还这么想吗？”
他沉默片刻，目光坚定：“我不是了。”
她点头：“我也相信你不是了。”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多年的心结，在这一刻悄然解开。
然而乌云又聚，雷声隐隐。山风骤起，树叶乱飞，空气中弥漫着雨水的味道。
“要下雨了。”林川皱眉。
“我们得快点回去。”苏婉儿也察觉到了异样。
暴雨倾盆而下，视线模糊。闪电劈开天际，照亮前方——山体滑坡！
巨石滚落，泥水四溅，直扑而来！
“小心！”林川猛地拉住她的手，把她拽到身后，自己迅速闪避。
轰隆一声，大石砸落在刚才站立的位置，泥水溅起一片。
“没事吧？”他回头确认她安然无恙。
她脸色有些发白，却仍强撑镇定：“没事。”
林川扫视四周，发现前方有个岩洞，立刻拉着她奔过去。两人钻进去，堪堪躲过这场灾难。
“呼……”她靠在洞壁上喘气，“还好你反应快。”
林川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点头：“你的体质比普通人敏锐很多，刚才那一瞬间，你心跳频率都变了。”
她怔住：“你……能感觉到？”
他盯着她几秒，缓缓开口：“你是不是，拥有‘通脉体’？”
她神色一滞，没有否认。
林川心头震动。通脉体极为罕见，天生对气血敏感，若加以训练，甚至能感知他人经络变化。这种体质不该出现在这个小山村。
“你家族……究竟是做什么的？”他试探性地问。
她低声说：“我不能说太多。但可以告诉你，我家世代行医，许多失传的古方都在我们手里。”
林川心中一震。难怪她懂那么多药方，难怪她对草药如此熟悉。
他没追问，只轻声道：“谢谢你今天帮我采药。”
苏婉儿抬头看他，眼神清澈：“我是真心想帮你的。”
暴雨渐歇，山雾缭绕。两人走出岩洞，踏上归途。
回到村子已是傍晚。
林川立刻熬制药汤，配合针灸刺激肺俞、列缺等穴位，调整患者气血运行。一夜过去，赵老汉终于咳止神清，村民再次惊叹他的医术。
“林大夫真是神了！”
“搁以前，怕是早就送城里去了。”
“听说他身边那个小姑娘也不简单，懂好多药方。”
议论纷纷中，林川走到门外，看见苏婉儿正站在院门口，望着远处的山林出神。
“你打算回去了？”他问。
她点头：“我该走了。”
林川顿了顿，忽然道：“下次，还能一起采药吗？”
苏婉儿回头看他，眼中闪过笑意：“如果你不怕再遇到滑坡的话。”
他笑了：“我不怕，只要你在我身边。”
她低下头，声音轻柔：“那……我答应你。”
山风拂过，吹起她的发丝，也吹动了他的心弦。
暮色渐浓，星河初现。
而在宁静之下，命运的齿轮，正在悄然转动。
她转身离去，背影融入夜色之中。
林川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直到夜风掠过耳畔，带来一句若有若无的低语：
“你真的以为，我是偶然遇见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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