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站在医馆的门槛上，脚尖无意识地在石板上蹭了蹭。县衙的人已经走远，马蹄声也消散在山道尽头。他望着那条蜿蜒的小路，喉咙里却像压着一块没化开的冰。
“你做得很好。”苏婉儿轻声道，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卷走了。她站在他身后半步，手指绞着衣角，“可……接下来怎么办？”
林川没答。他低头吸了一口气，鼻腔里混着草药味和昨夜雨水的腥气。然后转身，一脚深一脚浅地进了屋。
天色暗下来时，油灯点上了。火苗在玻璃罩里跳动，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摇来晃去，像是某种不安分的东西。
忽然，敲门声响起。
“谁？”他下意识问出口，手已经摸到了门闩。
“是我。”
苍老的声音从门外渗进来。林川愣了一下，指节发白，随即拉开门。
老郎中拄着一根竹杖，站在月光下。他整个人瘦得像张纸，风一吹就晃。几根白发贴在他额角，眼里泛着一层浑浊的光。
“您怎么来了？”林川侧身让开。
老郎中慢慢挪进来，拐杖在地上拖出沙沙的响动。他环顾四周，目光停在墙上的针灸图上，久久未动。
“我一直在看。”他说，嗓音干涩，“从你第一次治赵老汉的咳嗽开始。”
林川站着没动，耳朵里嗡嗡作响。
“一开始我以为你运气好。”老郎中坐下，椅子发出吱呀一声，“后来你治疟疾、破张虎的局、救那些痢疾病人……”他顿了顿，抬头看他，“你是真的行。”
林川咽了口唾沫，喉咙有些紧。
“所以今天，我想告诉你一句话。”老郎中看着他，“我想把我的东西，传给你。”
屋里安静得能听见油灯芯爆裂的声响。
林川一时说不出话。他曾无数次幻想过这一幕——有人愿意教他，带他真正走进这扇门。而如今，这个村里最年长、最严厉的老郎中，竟然主动开口。
“为什么？”他终于问出口。
“因为你值得。”老郎中轻轻说，眼底浮起一丝笑意，“而且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只想赚钱的人。”
林川胸口一震。
“我年轻时也像你一样，想用医术改变什么。”老郎中叹了口气，声音低下去，“可惜后来，现实磨平了我。”
林川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前辈。”
老郎中摆摆手：“别急着谢，先看看你能不能撑得住。”
—
清晨露水未干，林川跟着老郎中来到村头那座荒废多年的小院。
木门推开时，一股陈旧的霉味扑面而来。阳光斜照进屋里，在灰尘里织出一道金线。
“这是你的第一课。”老郎中指着角落里的几个布满尘灰的书箱，“《灵枢》、《素问》、《千金方》，你都得熟读。”
林川翻开一本泛黄的书页，指尖拂过那些字迹，像是触碰一段沉睡的记忆。
“记住，穴位不是死的。”老郎中坐在藤椅上，缓缓说道，“比如风池穴，你以为只要找到那个位置就行了吗？错。它会因人而异，因时而变。你要学会‘察气’，感知病人的气血运行，才能下针。”
林川点头，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记录。
“但我不认同一味守旧。”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稳了些，“我觉得有些古法可以改良。比如针刺深度和角度，可以用现代解剖学原理优化。”
老郎中眉头一皱，拐杖在地上轻轻一顿：“你这是挑战传统。”
“不。”林川摇头，眼神亮了一些，“我只是觉得，医学不该固步自封。我们既要尊重古人智慧，也要结合现代科学，才能真正治病救人。”
老郎中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有意思。”
—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急促而杂乱。
“林大夫！不好了！”一个村民冲进院子，满脸是汗，“王老爷子晕倒了！”
林川和老郎中对视一眼，立刻起身往外跑。
赶到王家时，只见老人躺在炕上，面色苍白，嘴唇发紫，呼吸微弱。
“怎么回事？”林川一边检查，一边问家属。
“刚才还好好的，突然眼前一黑，然后就……”家属急得直哭。
林川迅速判断：眩晕、意识障碍、面色萎黄、舌苔白腻、脉象弦滑——典型的“痰湿上扰清窍”。
他闭上眼，脑中浮现灵枢幻界系统的画面，宗师的声音响起：
“此症为痰浊蒙蔽清窍，当以化痰通络为主，辅以调气安神。可用灵砂丹配合针灸‘风池’、‘天柱’、‘太冲’等穴。”
睁开眼，他转头看向老郎中：“前辈，我准备这样治。”
老郎中眯着眼看他：“你说说看。”
林川将思路娓娓道来，包括系统建议和自己的分析。
老郎中听完后，点了点头：“不错，考虑得很周全。”他顿了顿，嘴角微微扬起，“不过，你敢不敢不用古方，用自己的方法来调整？”
林川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敢。”
—
治疗过程紧张有序。
林川施针手法稳健，准确找到风池、天柱、太冲等关键穴位，银针轻轻捻动，引导气血下行，化解头部瘀滞。
随后取出灵砂丹，按剂量煎服，药香弥漫整个房间。
老郎中在一旁静静观察，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几个时辰后，王老爷子缓缓睁开眼睛，喃喃道：“我……我这是怎么了？”
家属激动得热泪盈眶，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谢谢林大夫！谢谢您救了我爹！”
林川扶起他们：“这是我该做的。”
—
回到医馆，老郎中拍了拍林川的肩膀：“你赢了。”
林川一怔。
“不仅是这场治疗。”老郎中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更是你自己的心。你没有被传统束缚，也没有抛弃古人的智慧。你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路。”
林川心头一震。
“从今天起，你可以叫我师父了。”老郎中露出笑意，“我会把我所知道的，都教给你。”
林川深深鞠躬：“弟子林川，拜见师父。”
窗外，阳光洒落进来，照亮了医馆的牌匾。
—
然而，就在这一刻，远处山道上，一道身影悄然消失在林间。
那是林川安插的眼线。
他低声呢喃：“村长那边，又在动心思了……”
话音未落，一只乌鸦扑棱着翅膀飞过，投下一片阴影。
林川猛然抬头，目光追着那片黑影，喉结动了动。
“怎么了？”苏婉儿关切地问，伸手轻轻搭上他手臂。
林川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远方。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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