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启生踩着满地碎玻璃往家走时,后颈的淡粉疤痕被晚风刮得发疼。
他摸了摸怀里的布包,母亲那柄匕首隔着粗布硌着肚皮,像在提醒他,这是他在这世上最后的温度。
金轴还在脑海里转,九纹启世四个字被染成暖金色,像团烧不尽的火。
他想起测试时那些落在身上的目光:有羡慕,有嫉妒,有隐晦的敌意,全被金轴吞得干干净净。
现在那些情绪化作细流在血管里淌,让他心跳比往常快了三倍。
"要是能多次觉醒......"他对着断墙根的废铁皮自言自语。
铁皮上结着褐色锈斑,映出他泛着青的脸。
末世里能觉醒一次已是万幸,可他总觉得金轴里藏着什么,像块没剥干净的糖,甜得让人想再咬一口。
如果真能二次觉醒,他就能给妹妹换个保暖的睡袋,给老陈头多囤半袋盐——他甚至能带着全家搬出最边缘的铁皮屋,去营地中心那排有玻璃窗户的砖房。
天边最后一丝光被乌云吞掉时,余启生打了个寒颤。
末世的夜来得凶,风里裹着丧煞的腐臭,还有不知道藏在哪堆废墟里的眼睛。
他加快脚步,铁皮屋的轮廓在暮色里浮出来,门闩上的铁丝还保持着他出门时的模样,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推开门的瞬间,霉味混着铁锈味涌出来。
余启生反手闩上门,摸黑把布包放在破木桌上。
月光从漏雨的屋顶淌进来,照出桌上那半块发硬的压缩饼干,还有妹妹用炭笔画的歪歪扭扭的"哥哥加油"。
他指尖蹭过炭痕,忽然听见后窗方向传来极轻的响动,像是布料擦过砖墙的声音。
心跳陡然撞进喉咙。
余启生弯腰从床底摸出根钢筋,又摸向怀里的布包。
匕首被他攥在掌心,金属凉意顺着指缝往骨头里钻。
他贴着墙挪到后窗边,月光正好漏进来,照见窗台上新鲜的泥印——比成人手掌小一圈,边缘还沾着暗红的血。
"谁?"他喝问,声音比预想中哑。
没有回答。
只有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在空气里漫开,像根细针戳着鼻腔。
余启生屏住呼吸,钢筋尖轻轻挑起窗台上的破布帘。
月光漏进来的角度变了,照见墙角蜷缩着个人影,是个少年,后背抵着发霉的米袋,胸口的衣服被血浸透,正用发抖的手扯着布条。
"营...营地警司?"少年突然抬头,月光照亮他苍白的脸。
他左眼下方有道新伤,血顺着下巴滴在地上,"魏警员刚走,我...我不是..."
余启生这才注意到少年脚边的血滴。
血是暗褐色的,混着股腐臭,和林玄盟那些人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后颈的疤突然发烫,手指下意识收紧,匕首尖抵住了少年咽喉。
"说。"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谁派你来的?"
少年没躲。
他盯着余启生手里的匕首,喉咙动了动,伤口的血又渗出来,在刀刃上滚成颗红珠子:"我叫孟无痕,林玄盟要杀我。
他们...他们在找九纹启世的觉醒者。"
余启生的手指顿住。
九纹启世四个字像惊雷劈进脑子里,金轴突然在意识里剧烈震动,震得他太阳穴发涨。
少年的血滴在他手背上,凉得刺骨。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们要杀的人,是你。"孟无痕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他抬起手,动作慢得像慢放的电影,指尖几乎要碰到余启生的手腕,"相信我,我能证明。
但你得先...先让我把伤口包上,否则我撑不过今晚。"
余启生的匕首又往前送了半寸。
少年的喉结擦过刀刃,渗出血珠。
可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两颗浸在血里的星子。
风从破窗灌进来,掀起少年染血的衣角,露出腰侧更深的伤口——那道伤不是刀砍的,像是被丧煞的尖爪抓的,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末世里,谁都不该死得不明不白。"孟无痕说。
他的声音开始发颤,显然在强撑,"你想知道你父亲为什么和林玄盟交易吗?
你想知道九纹启世到底意味着什么吗?"
余启生的心跳声盖过了风声。
他能听见自己太阳穴里的金轴还在转,九纹启世四个字被染成了血红色。
匕首的柄被汗浸得滑溜溜的,他突然想起岳长风说的话,"举报自己父亲在末世会被说成克亲",可此刻他握着匕首的手比任何时候都稳。
"再动一下,我就割断你的喉咙。"他说。
但握着匕首的手,已经不自觉地松了半分。
余启生的匕首尖在孟无痕喉结上压出一道白痕,腕骨因用力绷成青白色。
金轴在意识里转得更快了,九纹启世四个字像被火烤过的铁片,烫得他太阳穴突突跳。
他盯着孟无痕腰侧那道泛青的爪痕,和上个月咬死三队巡防员的丧煞伤口一模一样。
"自杀。"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磨,"用你自己的刀,划开手腕。
我数到三,数完还不动..."
孟无痕的睫毛剧烈颤动,染血的手指在身侧摸索。
余启生这才注意到他腰间的刀鞘是空的,刀刃不知丢在哪个废墟里了。
少年抬头时,左眼下方的伤口又渗出一串血珠,顺着下巴滴在余启生磨破的鞋尖上:"我能帮你杀人。"他的声音带着濒死的沙哑,"林玄盟在营地安了七根钉子,我知道位置。
用这个换一条命,够吗?"
余启生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想起三天前在废车场撞见父亲时,对方袖口沾着的暗红斑痕,和孟无痕脚边的血一个颜色。
金轴突然发出蜂鸣,震得他耳膜生疼。"不够。"他说,匕首又压深半分,"末世里,活人的命比钉子值钱。"
孟无痕的肩膀开始发抖。
他盯着余启生身后的破木桌,月光正落在那半块压缩饼干上,饼干边缘沾着妹妹啃过的牙印。"为什么?"他突然喊出声,血沫溅在刀刃上,"我没碰你家东西,没动你妹妹的画,你到底为什么要我死?"
余启生的呼吸一滞。
他望着地上蜿蜒的血线,从后窗一直爬到米袋边,在霉斑上晕开深褐的花。
妹妹今早用最后半块肥皂擦过地板,说要等哥哥带好消息回来。
现在这摊血,得用半块肥皂、两条破布,还有小半壶水才能擦干净——这些东西够妹妹喝三天,够老陈头换半块盐。
"你弄脏了地板。"他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孟无痕的眼睛瞪得老大。
他望着地上的血,又抬头看余启生泛青的脸,突然笑了。
那笑声混着血沫,像碎玻璃碴子:"就因为这个?
就为了...为了一滩擦得掉的血?"他撑着米袋想站起来,伤口裂开的声音像撕开破布,"你知道我跑了多远吗?
从东墙到铁皮屋,丧煞追了我三条街!
我以为你要问林玄盟,问你爹,问九纹启世,结果你要我死,就因为我踩脏了..."
"闭嘴!"余启生吼道。
他的匕首在发抖,刀尖划破了孟无痕的皮肤,血珠顺着刀刃滚进他掌心。
妹妹的炭笔画在桌上投下模糊的影子,"你知不知道半块肥皂能换多少盐?
你知不知道水要去三公里外的废工厂接?
你知不知道我妹妹...我妹妹上个月发高热,就因为用脏水擦了伤口!"
孟无痕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望着余启生发红的眼尾,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伸手去摸内兜。
余启生的匕首立刻抵住他手腕,却见他摸出半块皱巴巴的糖纸,糖纸里裹着粒水果糖,糖霜都化了,黏在纸上。"我偷的。"孟无痕说,"在林玄盟的仓库。
本来想换点水...现在给你。"他把糖纸推过去,糖粒在月光下泛着浑浊的黄,"够不够擦地板?"
余启生的手指松了松。
他望着那粒糖,想起妹妹去年生日时,用半块压缩饼干换的水果糖,也是这么小,也是这么黄。
金轴的蜂鸣弱了些,九纹启世四个字褪成淡金色。
他突然听见后巷传来丧煞的低嚎,像风刮过生锈的铁皮。
"营地律法。"孟无痕突然说。
他的声音比刚才更轻,却像根细针扎进余启生的神经,"非法拘禁未成年,最高判三年。
我十五,上个月刚满。"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你举报你爹的时候,是不是也查过律法?"
余启生的匕首"当啷"掉在地上。
他后退两步,后背抵着结满霉斑的墙。
孟无痕说得对,他翻遍了营地警司的旧档案,确认"亲属举报不构成克亲"才敢报警。
此刻那叠泛黄的纸页突然浮现在脑海里,纸角还沾着妹妹的饼干屑。
"滚。"他说,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你的血,带着你的糖,滚。"
孟无痕盯着他看了三秒,然后扶着墙站起来。
他每动一下,伤口就渗出新的血,在地上画出歪歪扭扭的线。
余启生望着那线,突然想起妹妹的炭笔画,也是这么歪歪扭扭,却让他在测试时想起家的温度。
门闩被拉开的瞬间,丧煞的低嚎更近了。
孟无痕踉跄着跨出门,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根随时会断的绳子。
余启生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冲他喊:"林玄盟的钉子...明天天亮前,去废车场的破卡车里说。"
孟无痕的脚步顿了顿。
他回头时,左眼下方的伤口在月光下泛着湿红的光:"为什么?"
余启生摸了摸后颈发烫的疤痕。
金轴又开始转了,九纹启世四个字裹着糖的甜,混着血的腥。"因为..."他说,"你弄脏了地板,得负责擦干净。"
孟无痕笑了。
他转身消失在夜色里,脚步声很快被丧煞的嚎叫吞没。
余启生弯腰捡起匕首,刀刃上还沾着孟无痕的血。
他望着地上蜿蜒的血线,突然听见门外传来布料撕裂的声音,像是谁被拽住了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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