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凛冽的寒风依旧在原西县城呼啸。陈阳将几件换洗的粗布衣裳整齐叠进蓝布行李包,又看了看空间里从黑市获取的部分粮票和现金,确认万无一失后,紧了紧身上的棉袄,推开家门。屋檐下的冰棱在晨光中折射出细碎的光,他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迈步走向汽车站。
原西县没有火车站,距离最近的能乘坐火车的站点是邻市的青石站,需乘坐两个多小时的长途汽车才能抵达。汽车站里挤满了裹着厚棉衣的乘客,喧闹声、孩童的啼哭声与汽车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陈阳攥着攥得有些发皱的车票,随着人流挤上一辆车身斑驳的长途汽车。车内弥漫着混杂着汗味、烟味和尘土的气息,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望着窗外逐渐后退的熟悉街道,心中泛起一丝涟漪。
抵达青石站时已近晌午。火车站前人潮涌动,排队买票的队伍如长蛇般蜿蜒,一眼望不到头。陈阳加入队伍,在寒风中耐心等待。轮到他时,售票窗口的玻璃内,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问:“去哪?”“佳木斯。”陈阳赶忙回答,“要一张卧铺票。”对方嗤笑一声,头也不抬地说:“软卧早没了,硬卧也没票,只有硬座,要不要?”陈阳无奈,只能接过那张印着硬座字样的车票,心中暗想,这漫漫长路,注定要在硬邦邦的座位上度过了。
随着检票口的铁门缓缓打开,陈阳随着人流涌入站台。铁轨上,绿皮火车冒着白烟,车头发出“呜呜”的轰鸣,仿佛在催促着旅人启程。他找到自己的车厢,费力地挤上车,在过道里艰难前行。车厢内早已挤满了人,行李架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裹,过道里也站满了无座的乘客。陈阳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座位,将行李包塞在座位底下,挤过人群坐下。
火车缓缓启动,车轮与铁轨摩擦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陈阳望向窗外,青石站的站台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广袤的田野和呼啸的寒风。他裹紧衣服,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心中对未知的旅程既期待又忐忑。
车厢内蒸腾着浑浊的热气,混合着劣质烟草、汗酸味与泡面的咸香,在密闭空间里发酵成独特的气味。绿皮火车的铁皮外壳被寒风拍打得哐当作响,每一次过铁轨接缝时,整节车厢都会剧烈震颤,震得行李架上的搪瓷缸叮叮当当。人们早已习惯这样的颠簸,裹着褪色军大衣的老汉枕着尿素袋编织的行李打盹,嘴角涎水顺着皱纹流进补丁摞补丁的衣领;几个知青模样的年轻人挤在窗边,就着保温杯里的粗茶低声哼唱《东方红》,歌声被车轮碾过铁轨的轰隆声切割得断断续续。
过道里水泄不通,提着竹编鸡笼的农妇侧身避让时,笼中老母鸡受惊扑腾,鸡毛扑簌簌落在正在泡玉米面糊糊的汉子头上。“同志借过借过!”推着铁皮餐车的乘务员扯开嗓子,车轱辘卡在横七竖八的行李上,餐车上的铝饭盒撞出刺耳声响。有人掏出皱巴巴的粮票换搪瓷缸里的热水,也有人从怀里掏出油纸包着的冻窝头,就着咸菜慢慢啃食。陈阳身旁的大娘非要塞给他半块烤红薯,粗糙的手掌上满是冻疮:“娃子脸色恁白,快吃点热乎的!”
火车走走停停,穿越冰封的华北平原,掠过松花江畔的白桦林。当第三次日落染红车窗时,广播里终于传来沙哑的报站声:“佳木斯站——到——了——”陈阳的双腿早已发麻,随着人流挤下车厢的瞬间,扑面而来的寒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月台上,戴狗皮帽子的搬运工推着满载货物的平板车匆匆而过,蒸汽机车喷出的白雾在路灯下翻涌,与出站口悬挂的“抓革命,促生产”标语相映成趣。他跺了跺发麻的双脚,提着行李混入熙熙攘攘的人流,出站口铁栅栏外,“热烈欢迎各地知青支援北大荒建设”的横幅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站外的寒风裹挟着冰碴,像无数细针扎在脸上。陈阳紧了紧衣领,逆着出站人流转身走向汽车站。站前广场上,戴着雷锋帽的旅客们呵出白雾,在昏黄的路灯下凝成细碎的冰晶,广播里还在循环播放《大海航行靠舵手》,与此起彼伏的行李拖拽声交织成一片。
汽车站内人声鼎沸,陈阳挤到售票窗口,哈出的白气瞬间在玻璃上凝成霜花。“同志,去同江的车票!”他把攥得温热的纸币和介绍信递过去,售票员扫了眼时间,从铁盒里抽出一张印着“同江县革命委员会交通局”红章的车票:“十分钟后发车,赶紧去三号站台。”
三号站台上,一辆解放牌改装的长途客车正突突冒着黑烟。陈阳踩着结满冰棱的踏板上车,车厢内早已挤满了裹着羊皮袄、戴着狗皮帽子的乘客。行李架上塞满了编织袋和油纸包,空气中混合着烟叶、酸菜和劣质雪花膏的气味。他好不容易在后排找到个落脚处,将行李包紧紧抱在胸前。
汽笛骤然响起,客车颠簸着驶出站。车窗外,佳木斯的灯火渐次后退,很快被无边的雪原吞噬。寒风拍打着车窗,在玻璃上勾勒出诡异的冰花。陈阳望着漆黑的旷野,听着车轮碾过冰面的咔嚓声,想起记忆中同江县城隐秘的黑市传闻——那里临近边境,或许藏着能让他空间能力派上用场的机遇。
七个小时的颠簸后,客车终于停在同江县城。陈阳跳下车,刺骨的寒意瞬间灌进衣领。眼前,土坯房与低矮砖楼错落排列,街道上马车与解放牌卡车并行,电线杆上的大喇叭正播放天气预报:“今日气温零下二十八度,西北风六级……”他搓了搓冻僵的手指,踩着厚厚的积雪,朝着县城北方走去,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融进了这陌生又充满可能的夜色里。
陈阳避开县城主干道,沿着结满冰棱的排水沟朝城北走去。残雪在月光下泛着冷蓝,远处的山峦如同巨兽的脊背,横亘在天际线尽头。越往城外走,寒风愈发凛冽,耳边传来阵阵呼啸,似是西伯利亚的寒流裹挟着冰粒扑面而来。
终于,他踏入了那片广袤的原始森林。百年红松如巨人般矗立,枝桠上堆积着厚重的积雪,踩在覆满枯叶与薄冰的小径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陈阳裹紧棉衣,将帽子上的护耳放下,继续往深处走去。空气中弥漫着松针与腐殖质混合的气息,偶尔传来几声狼嚎,在寂静的山林中回荡。
这片山脉名为乌苏里岭,是祖国东北边陲的天然屏障。再往北数十里,便是与苏联接壤的边境线,界碑矗立在雪山之巅,见证着两国的风云变幻。陈阳知道,这里不仅是地理上的边界,更是情报与物资暗流涌动的交汇处,黑市交易、边境走私,甚至间谍活动,都可能在这片看似宁静的山林中悄然发生。想到此处,他下意识摸了摸怀中的空间,加快了脚步,身影逐渐消失在茫茫林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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