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里,茶香袅袅,前田利政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茶碗,动作不紧不慢。两个使者局促地站在一旁,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期待。利政抬眼扫了他们一下,继续专注手中的活计,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去!” 声音低沉而冰冷,仿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使者们一听,顿时急了,赶忙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辩起来,试图说服利政出山相助。利政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猛地将茶碗重重一放,“哐当” 一声在寂静的茶室里格外刺耳。他厉声大喝:“来人,送客!” 话音刚落,佣人便匆匆进屋,连拉带劝地将使者带出了茶室。
待茶室又恢复了安静,利政缓缓闭上双眼,思绪瞬间被拉回到多年前那个漆黑如墨的夜晚。
那晚,夜色浓稠得化不开,利政被紧急传唤到利家的寝室。推开门,一股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苍老的前田利家端坐熊皮大椅上,每一次喘息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胸口剧烈起伏,仿佛随时都会被这口气给噎住。看到利政进门时脚步慌乱、气息不均,利家浑浊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失望,无奈地开口道:“你小子,生得真是时候!想当年,我在你这般年纪,织田信长传唤,稍有差池,便是雷霆之怒!有一回,我负责采购马匹,结果误了时辰,错过军议。那信长,竟要我在三日之内让你母亲展露笑颜,否则军法处置!”
利政忍不住好奇,脱口问道:“那后来呢?” 利家伸手摩挲着椅子上的熊皮,枯槁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笑意,缓缓道:“后来?这张熊皮,便是我与你母亲的定情之物。城外恶熊肆虐,引得她整日愁眉不展,我单枪匹马,取了那恶物性命,才换得她一笑啊!”
利政尴尬地笑了笑,小声嘟囔:“看来,母亲比信长大人还要厉害几分。”
利家突然收起笑容,眼神变得凌厉如刀,语气也变得沉重而严肃:“老夫大限将至。待我去后,三方原喝大酱汤的德川与佐和山泡茶水的势力,必有一战。此役过后,民生凋敝,非三年不能缓。我已命你兄长前往大阪摄政,以助恢复民力。你留守本家,操练兵马,团结老将。天下大决战,迟早要来!你务必待时而动!” 利政听得热血沸腾,眼神坚定,大声回应:“孩儿明白!”
利家猛地一拍椅子靠背,“嚯” 地站起身来,大步走到利政身边,压低声音,字字如雷:“家中新武将,皆是温室里的花朵,没经历过风雨,战斗意志薄弱,信仰更是不堪一击!唯有那些老将,跟着我打天下、丢天下、治天下,历经九死一生,他们才是本家的根基!你须得紧紧依靠他们!”
利政心中一动,小声问道:“父亲,以加贺百万石的实力,能否像信长、秀吉时代那般,独善其身?” 利家闻言,勃然大怒,双眼圆睁,如同一头发怒的雄狮:“我前田利家,岂会怕那德川家康!只是不忍天下百姓再受战乱之苦!织田信长慧眼识珠,不嫌弃我出身低微,委以重任,此乃大恩,不得不报!丰臣秀吉念及旧情,即便我曾身处敌营,也对我以诚相待,这份情谊,不能辜负!家康那厮,有何本事?就凭他在三方原战多喝了几碗大酱汤?哼!” 利政吓得赶忙低头,恭敬道:“是!孩儿定当勤练兵马,待天下有变,与兄长同心协力,平定乱世,让这天下,唯我前田独尊!”
“好!不愧是我前田家的种!” 利家放声大笑,重重地拍着利政的肩膀,那笑声里满是骄傲与欣慰。
然而,利家死后,前往大阪的兄长,忌惮利政的能力,生怕他夺了自己的位子,仅仅半年就匆忙逃回本家。兄弟俩从此明争暗斗,内耗不断。利政为了保全本家实力,无奈选择隐居。可他万万没想到,兄长因在各方势力间摇摆不定,两头下注,导致家中内乱,又因不重视老将,被丹羽的三千兵马打得领内动荡,主力尽失。最后,竟以牺牲母亲为条件投降,落得个抑郁而终的下场。家位传给幼弟后,江户和大阪的势力纷纷前来拉拢利政,他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这不过是分裂本家的阴谋,便全部拒绝。
利政猛地睁开双眼,厉声大喝:“军报还没送来吗?” 佣人急忙将军报呈上。利政快速浏览一遍,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重重一拍桌子,怒声道:“如此行事,利常必败!我前田家,要衰败了啊!”
暮色悄然爬上窗棂,将茶室染成一片昏黄。利政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连绵的山脉。山风掠过,带起他鬓角的白发,猎猎作响。曾经父亲那 “让这天下,唯我前田独尊” 的豪言壮语,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可如今家族的衰败却如眼前即将沉入山后的夕阳,再难挽回。他伸手轻抚腰间早已锈迹斑斑的佩刀,那是父亲留给他的,也是前田家荣耀的象征,此刻却在这昏暗的光线里,泛着苍凉的光。一声长叹,消散在渐浓的夜色中,前田家的故事,似乎也将随着这叹息,慢慢被历史中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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