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档案翻查(上)

二零一九年六月九日,凌晨四点。

整个西街村还沉睡在夜色最浓重的部分,唯有几声遥远的狗吠偶尔划破寂静。在这个属于梦境和休息的时刻,我却推开了工坊后场档案室那扇老旧的木门。门轴发出一声压抑的吱呀,像是在抱怨被打扰了清梦。档案室里,空气冰凉而凝滞,带着一股混合了尘埃、旧纸张、以及干燥木料的陈腐气息。这种气味很独特,像时间的味道,又像某种被尘封的秘密。我深吸一口气,寒凉的空气带着这些古老的气息钻进肺腑,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头顶的白炽灯被我按下开关,发出一声嗡鸣后,吐出昏黄的光线。光线像一张破旧的渔网,挣扎着想要驱散房间角落里的阴影。档案室不大,三面墙都是简陋的木质书架,上面堆满了泛黄的笔记本、卷宗、速写本,还有一些用布包裹着的木头样本。地面上散落着一些木屑和灰尘,即使每天打扫,也总有新的冒出来。这里是工坊的核心,也是我这些年寻木、制木、记录心得的地方,更是几代寻木师人留下知识和秘密的宝库。

我进来的时候,林念已经在里面了。她坐在一张同样老旧的木桌前,面前堆满了摊开的纸页和几块形状各异的枣木碎料。一盏小小的台灯放在桌角,光束集中在她面前的一小片区域,将她笼罩在一个温暖的光晕里。她戴着一副细框眼镜,额头前的头发有些凌乱,几缕发丝散落在她清瘦的脸颊边,显得格外专注。听到我进来的声音,她没有立刻抬头,只是用手指扶了扶眼镜,然后才慢慢抬起头,冲我露出了一个略带疲惫,但眼神依旧明亮的笑容。

“城哥,你来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柔和,仿佛生怕大声说话会惊动这个房间里沉睡的过去。

“你怎么也起这么早?”我走到她对面的椅子前,椅子发出了一声比门轴声更低沉的吱呀。坐下后,我感觉屁股底下的木头冰凉且坚硬,提醒着我此刻的清醒和身体的疲惫。自从上次直播出了那样的事,又收到了那批带着古怪化学味的退货,再加上村口老井旁的异常和那个奇怪的梦,我的心里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我忽略了,有什么未知的危险正在逼近。我以为我足够焦躁和早起,没想到林念比我更早。

她揉了揉眼睛,用手背轻轻碰了碰脸颊,低声说:“睡不着。心里总惦记着这些东西。总觉得它们里面藏着什么,不整理出来,心里不踏实。”她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桌上摊开的那些泛黄的纸页和旁边的几块枣木碎料,“这些是您之前随便堆在那边的老笔记和木料样本,我趁着这两天工坊没那么忙,按照时间线和雷纹的类型,给它们重新归了一下类。”

我看着桌面,发现原本杂乱无章堆在一起的资料,现在被分成了几叠,用细绳扎好。一些手写的笔记、记录着木头纹路的拓片、甚至是一些简单的速写图,都被按照某种内在的逻辑排列开来。旁边放着几块我这些年陆陆续续收集到的,但我自己也吃不准是否与真正雷击木有关的枣木碎料。有些表面有奇怪的焦黑或扭曲纹路,有些摸起来质地异常坚硬或轻盈得不像话。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在林念那盏小台灯的暖光下,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混合了枣木本身清香和一丝淡淡焦糊味的香气,那是一种焦甜香,闻起来并不难闻,但却带着一丝不安,与档案室里陈旧的气味交织在一起,显得有些诡异。这种味道让我的指尖微微发麻,像是有细小的电流在跳动,提醒着我这些木头的不寻常。

“这些年东奔西跑,收了不少零碎东西,又忙着工坊的事情,一直没时间好好整理。”我说,心里对林念的细心和条理性感到一丝愧疚和感激。这些资料对我来说更多的是一种个人经历的记录和记忆的载体,承载着我在寻木路上的点滴。但对林念这个外来的、更具理性思维的姑娘来说,它们却可能是发现规律、找到线索的关键。她以一种更客观的视角,审视着这些被我视为珍宝或废料的东西。

“我发现很多笔记里都反复提到了一些相似的符号和纹路,”林念并没有在意我的话,而是继续说,她的手指在几张拓片上轻轻滑动,“它们在不同的木料上出现,形态各异,看起来杂乱无章,但仔细观察,核心结构似乎是相同的。您看这几张,是不是有点像您在老李家那棵被劈的枣树上看到的纹路?”

我身体前倾,凑上前仔细看。林念指的是一些被精心拓印下来的木头表面纹路。这些拓片显然花了不少心思,将木头上的细微纹理都尽可能还原了下来。它们确实很像我之前在老李家那棵被雷劈的老枣树上看到的那些扭曲焦黑的痕迹,但这里的拓片显得更加清晰,有些地方甚至能辨认出类似古老符咒或图腾的结构。我伸手触摸这些拓片,纸张很薄,带着一种干燥的脆感,能清晰地感受到下面拓印出的凹凸纹理。在我的指尖接触到这些纹理的一瞬间,那种微弱的麻痒感再次出现了,比触摸普通枣木更强烈,就像触碰到真正的雷击木一样。这种感觉让我心头猛地一跳,难道这些拓片记录的纹路,真的就是林念笔记里提到的“雷神符刻”?那些存在于古老传说和零散手记中的神秘印记?

“这些笔记里还有一些关于这些纹路的解释,”林念翻开一本她整理好的泛黄笔记本,指着其中一页用红笔标注的段落说,“有些手记里提到,这些纹路不是自然的木头纹路,而是雷电在木头里留下的‘符文’,是雷电能量高度凝聚的具象化。它们不仅仅是痕迹,更蕴含着雷电的力量,甚至能与某种‘气’产生共鸣。还有一些说法更玄乎,说是雷公在木头里留下的‘印记’,拥有辟邪镇宅、甚至沟通神灵的能力。”

她讲的这些内容,让我感觉自己似乎离那个神秘道士的订单又近了一步。道士在电话里语气异常执着地强调要“真雷击枣木”的法器,是不是就是冲着这些拥有“辟邪”、“镇宅”、“沟通神灵”等超自然特性的木料去的?而这些特性,又恰恰与林念从文献中整理出来的“雷神符刻”的功效高度吻合。这不仅仅是巧合,更像是一种印证。

“这些文献里,有没有提到哪里可以找到这样的木料?”我忍不住问,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急切和期待。如果文献中有明确的地点记载,那将为我的寻木之路省去大量的盲目摸索。

林念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遗憾:“很可惜,文献里没有明确的地点记载,大多是零散的传说和故事,或者是一些个人的探访记录。但它们并非完全没有方向。有几处反复提到了‘老枣树’和‘雷击不毁’的特性。比如这里,”她指着另一段用红笔圈出的笔记,“说有一种特别的雷击枣木,即使被雷劈中,也不会完全焚毁,其木质会变得异常坚韧,而它的根部反而会变得更加强大,纹路也会向地下深处延伸,吸收地气,与雷气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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