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夜孤狼,血色重生

刺骨的寒意,像一把生锈的锉刀,粗暴地刮擦着顾淮安的意识,将他从一片混沌的猩红中硬生生拖拽出来。他猛地睁开眼,瞳孔因骤然暴露在摇曳的煤油灯光下而急剧收缩。鼻腔里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汗液的酸腐和土坯房特有的霉味,这一切都让他胃里翻江倒海。这不是雪域高原的纯粹冰寒,也不是爆炸瞬间的炽热与毁灭。这是……熟悉到让他灵魂都在颤栗的场景。

“呃……啊……”炕上传来女子压抑到极致的痛楚**,如同濒死的小兽,每一声都撕扯着顾淮安刚刚苏醒的神经。

他僵硬地转过头,视线穿过昏暗的光线,落在炕上那个蜷缩成一团的瘦弱身影上——苏晚秋,他的妻子。她干裂的嘴唇早已失去了血色,额头上布满了黄豆大的汗珠,紧紧抓着身下那床被血水和羊水浸透得看不出原色的破旧棉被,高高隆起的腹部正剧烈地起伏,每一次宫缩都让她单薄的身体如同风中残叶般颤抖。

顾淮安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无数断裂的、血淋淋的记忆碎片像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将他吞噬。一九七七年,腊月初八,北风呼啸的严冬深夜,他那贫穷破败、令人窒息的家,苏晚秋难产,而他,那个前世懦弱无能、愚孝到近乎愚蠢的顾淮安,就因为他那个重男轻女的母亲一句“女人生孩子都这样,熬一熬就过去了”,眼睁睁看着妻女在他面前一点点失去生机!

不!他不是那个顾淮安了!他是从尸山血海中搏杀而出,双手沾满敌人鲜血,代号“孤狼”的顾远山!那个在雪域任务中为掩护战友,与数十名敌人同归于尽,连一块完整骨头都找寻不到的特种兵王!

无尽的悔恨与愤怒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中翻涌、炸裂,几乎要冲破他的喉咙。他以为死亡是终结,是解脱,却没想到,命运给了他这样一个荒诞而残酷的重来机会。

“哇……哇……”一声极其微弱,细如蚊蚋的啼哭,从苏晚秋染血的身下艰难地挤了出来,带着初生婴儿特有的脆弱与无助。

顾淮安浑身一震,仿佛被电流击中,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炕边,心脏因为巨大的恐慌与一线微弱的希望而疯狂擂动。接生婆王大娘正手忙脚乱地用一块看不出颜色的破布包裹着那个浑身青紫、小得可怜的婴孩,她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嫌弃和晦气,嘴里嘟囔着:“造孽哟,又是个丫头片子……瞧这气若游丝的样儿,怕是养不活了……”

“闭嘴!”顾淮安猛地抬头,眼中迸射出的寒光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刃,声音嘶哑干涩,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

王大娘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凶戾眼神吓得手一哆嗦,差点将那孱弱的婴孩失手摔在地上。她张了张嘴,看着眼前这个平日里闷声不吭,跟他爹娘一样受气包似的顾家老三,今天像是被什么凶神恶煞附了体。

苏晚秋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涣散的目光在触及到顾淮安时,没有半分喜悦,只有一片死水般的绝望与麻木。“淮……安……孩子……”她的声音细不可闻,仿佛随时都会断掉。

“我在!晚秋,我在!”顾淮安一把抓住她冰冷黏湿的手,那只手瘦得皮包骨头,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污垢和干涸的血迹。他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拧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前世,他就是这样握着她逐渐冰冷的手,眼睁睁看着她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那种无力回天的绝望,是他永生永世都无法摆脱的梦魇!

“孩子……保住……她……”苏晚秋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眼神也开始失焦,仿佛随时都会飘散。

“你和孩子,我一个都不会放弃!”顾淮安低吼出声,声音里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偏执与疯狂。他迅速扫视了一眼这间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的破屋:摇摇欲坠的土坯墙,一张缺了腿用砖头垫着的破木桌,两把同样残缺的椅子,墙角堆着几捆潮湿的柴禾。贫穷与绝望,像一张巨大的蛛网,将这个家,将他们所有人,都死死地困在其中。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前世作为特种兵,处理各种突发危机是家常便饭。他立刻检查苏晚秋的状况:产后大出血,呼吸急促,脉搏微弱,手脚冰凉,这是失血性休克的典型症状,加上长时间的产程消耗和饥饿,她的生命体征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流逝!

“王大娘,剪刀!烈酒!干净的棉布!”顾淮安的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眼神锐利如鹰,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木讷与迟钝。

王大娘被他这副雷厉风行的样子镇住了,下意识地就想听从指挥。可转念一想,又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淮安呐,这……这生孩子哪有不见血的,你媳妇这是……这是命不好啊!再说,这大半夜的,家里哪来的烈酒给你糟蹋……”

“少废话!按我说的做,否则后果自负!”顾淮安猛地站起身,他虽然穿着打满补丁的破旧棉袄,但常年握枪的手指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凸起,身上那股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来的铁血煞气,即便隔着衣物,也让人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就在这时,那扇本就关不严实的破旧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一股夹杂着雪粒子和土腥气的寒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炕上那豆点大的煤油灯火光一阵剧烈摇晃,险些熄灭。

顾淮安的母亲周翠芬裹紧了身上的破棉袄,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浑浊的眼睛先是往炕上那片狼藉瞥了一眼,随即嫌恶地皱起了眉头,尖细的嗓门划破了屋内的死寂:“哎哟喂,这满屋子的血腥味,真是晦气死人!生了没有?是个带把的还是又一个赔钱货?”她身后,顾淮安的大哥顾淮山和大嫂李桂香也伸长了脖子往里瞅,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仿佛炕上躺着的不是他们的弟媳,而是一头等待宰割的牲畜。

“妈,是个……是个女娃。”王大娘自知失言,赶紧小声地抢着回答,试图缓和一下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周翠芬的脸瞬间拉得像驴粪蛋一样长,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我就知道!没用的东西!连个带把的都生不出来,白瞎了那么多粮食!还折腾这么长时间,真是个丧门星!”她丝毫没有顾忌炕上奄奄一息的苏晚秋,直接对着顾淮安颐指气使地命令道:“老三,赶紧让你媳妇挪挪窝,别挺尸一样躺着占地方,一会儿还得起来做饭呢!家里这么多人还饿着肚子等吃的!”

李桂香也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帮腔:“就是啊,三弟妹也太金贵了,想当年我们生孩子,哪个不是生完就下地干活了,哪像她这么娇气,还得人伺候!”

顾淮安的拳头在袖子里瞬间攥紧,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掌心的嫩肉里,一股暴戾嗜血的杀意在他胸腔中疯狂翻滚。前世,就是这些所谓的“亲人”,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不仅没有伸出援手,反而变本加厉地吸血、刻薄、冷漠,间接将他的妻女推向了死亡的深渊!

“滚出去!”顾淮安猛地转过身,双眼因为愤怒和悔恨而布满了骇人的血丝,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受伤孤狼,死死地盯着门口那几个面目可憎的“亲人”。

周翠芬被儿子这副凶神恶煞、仿佛要吃人的样子吓了一跳,但常年在家中作威作福的习惯让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双手往腰上一叉,破锣似的嗓子瞬间拔高了八度:“反了你了顾老三!你个杀千刀的敢跟你老娘这么说话?我是你妈!你媳妇生个赔钱货还有理了?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我让你,滚出去!”顾淮安一步步逼近,他每往前走一步,身上那股无形的压力就更重一分,压得周翠芬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顾淮安,眼神冰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将她撕碎。

“老三,你……你怎么跟你妈说话呢!”顾淮山见势不妙,壮着胆子想上来拉偏架,却被顾淮安一个凌厉如刀的眼神逼得硬生生停住了脚步。顾淮山平日里仗着自己是老大,没少欺负这个性格懦弱、沉默寡言的弟弟,但此刻,他从顾淮安身上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胆寒的危险气息,那是一种真正见过血、杀过人的眼神。

“从今天起,这个家,我顾淮安说了算!”顾淮安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与霸道,“谁要是再敢踏进这个房间说一句废话,再敢对我老婆孩子不敬,就别怪我顾淮安手里的家伙不认人!”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王大娘:“剪刀,烈酒,布条,立刻!没有烈酒,就用最烈的烧刀子,再没有,就给我烧开水,越多越好!”

王大娘看着眼前判若两人的顾淮安,又看看炕上气息奄奄、命悬一线的苏晚秋和那个连哭声都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小女婴,狠狠地咬了咬牙,说道:“淮安,你家哪有烈酒和烧刀子?布条倒是有几块干净的,剪刀我这有,我这就去烧水!”

没有烈酒消毒……顾淮安心中猛地一沉。在这个缺医少药、卫生条件极差的年代,产褥热是悬在所有产妇头顶的一把利剑,死亡率高得吓人。

就在他心急如焚,脑中飞速思索着对策的时候,一丝极其微弱、却又异常清晰的念头,如同雪夜荒原上的一点星火,突兀地在他脑海深处闪现。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向窗外那片在风雪中若隐若现、黑沉沉如同巨兽般匍匐的连绵大山,一种难以言喻的奇特感应油然而生——山里,有他需要的东西!有能够救他妻女性命的东西!

这感觉来得毫无征兆,却又那么真切,仿佛那沉寂了千万年的大山,正在对他发出无声的呼唤与指引。

“王大娘,你先用开水把剪刀煮了消毒,用最干净的布把孩子裹好,千万看顾好我媳妇,我去去就回!”顾淮安当机立断,不容置疑地说道。

“淮安,这……这天寒地冻,大雪封山的,你这是要去哪啊?不要命了!”王大娘失声惊呼,脸上写满了担忧。

周翠芬也顾不上害怕了,尖声叫嚷起来:“顾老三,你个挨千刀的疯了不成!这大半夜的你要是死到山上去,谁管你那个扫把星媳妇和那个赔钱货!你可不能出事啊,你死了我们顾家指望谁!”在她看来,儿子的性命远比儿媳和那个刚出生的孙女重要得多。

顾淮安充耳不闻,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炕上已近弥留的苏晚秋,还有那个小小的、几乎感受不到生命气息的女儿,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决绝。

“等我回来。”他俯下身,在苏晚秋冰冷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滚烫的吻,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刻骨铭心的温柔与颤抖。

然后,他猛地转身,从墙角抄起一把锈迹斑斑、刃口都卷了的柴刀,甚至来不及穿上那件补丁摞补丁、聊以御寒的破棉袄,只穿着一身单薄的粗布内衬,便如同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孤狼,毅然决然地冲进了门外那漫天飞舞、遮天蔽日的暴风雪之中。

雪夜,孤狼,为了他血色重生后唯一的执念与救赎,再次踏上了狩猎之路。只是这一次,他狩猎的,是妻女那一线摇摇欲坠的生机!

而他脑海中那丝若有若无,却又真实存在的“山魂低语”,似乎正在穿透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与风雪,为他指引着前行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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