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糖果纸船

2012 年 6 月 20 日,北京阁楼的键盘声敲碎了凌晨的寂静,林深盯着屏幕上「剑隐」的血条,却忍不住看向隔壁窗户 。

徐千梦的房间灯还亮着,窗帘上的剪影正将纸船一只只叠起,放进窗台上的玻璃罐。罐子里已经堆了三十七只,每只船身上都用铅笔写着日期,最早的一只标着"2005.7.12",是他们在青禾镇稻田边第一次折纸船的日子。

那天他教会她叠纸船,她把沾满泥点的小船放进水渠,追着漂远的船跑了一里地,最后摔在田埂上哭花了脸。他至今记得她膝盖上的擦伤,像朵血色的小花,在夕阳下绽放。

"别发呆,BOSS 刷新了!"陈奕柃的语音带着电流杂音,伴随一阵压抑的咳嗽,"你在干什么,今天一直都心不在焉的?"

林深操控剑客劈砍,指尖在键盘上顿了顿:"没事,你怎么又咳嗽了?"

"老毛病了,你别管了,赶紧放技能"。

林深操控着有些觉得,释放大招,boss的血条清零后,重重得倒在地上。

陈奕柃发来个揉脸表情,"你说你啊,揣着鹿柠的糖纸,心里还惦记着红绳。"

林深苦笑着,没说话,脑海里想起一些曾经的记忆。

2010 年圣诞,林深躲在讲台后,看鹿柠拆开他塞在桌洞的苹果。她突然转身把贺卡塞进他怀里,绿莹莹的"活该"糖纸从卡缝里掉出来。

"你的苹果太酸了,"她笑着跑开,红毛衣像团火焰掠过走廊,"换颗糖给你!"

他至今记得她马尾辫上的红蝴蝶结,在冬日阳光里跳跃的样子,女孩古灵精怪的样子,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而徐千梦当时就躲在楼梯口,看着这一幕,把手里的折纸船撕得粉碎抛向了空中,纸屑像雪片般飘落在她蓝发上。

徐千梦跪坐在衣柜前,旧日记本摊开在膝头。2011 年 3 月 15 日那页写着:"他又给鹿柠递'活该'糖了,绿色包装在阳光下像像素草。我偷偷尝了一颗,酸得掉眼泪,他却在旁边笑 。

“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会觉得连酸味都是甜的。"旁边用透明胶带粘着半张糖纸,边缘已经磨毛。她记得那天的风很大,吹得教室后窗哐当作响,他靠在走廊栏杆上对鹿柠笑,阳光在他睫毛上跳跃,像撒了一把星星。

而她躲在教室后排,把糖纸贴在课桌上,用铅笔反复描摹他的侧脸,直到铅笔芯折断。

"林深哥哥,这糖为什么叫'活该'?"十四岁的她攥着偷来的糖,堵在教学楼后。

少年靠在墙上,指尖弹了弹她的额头:"因为贪吃的人活该酸掉牙。"

"那鹿柠为什么喜欢吃?"徐千梦有些微怒的反问道。

他突然笑了,阳光穿过糖纸在她脸上投下绿影:"因为她活该被我喜欢啊。"

日记本最后一页用铅笔写着:"他已经到北京了,我该怎么说再见?说我偷看过他的素描本,里面画着戴红围巾的鹿柠?还是说,我把他送的红绳缠在琴弓上,缠了三年零四个月?"

字迹被反复涂抹,最后只留下模糊的划痕。她想起去年生日,他送她的红绳其实是母亲围巾的边角料,而她偷偷用红线绣了他的名字在琴弓末端。每次拉琴时,绣线都会摩擦她的掌心,像他在轻轻挠她痒痒。

"徐千梦为啥躲着我?"林深关掉游戏,终于问出憋了一天的话。

耳机里传来打火机的轻响,陈奕柃吸了口烟:"因为她喜欢你,而你小子占着碗里看着锅里,标准渣男。"

"我一直把她当妹妹!"林深猛地站起来,木地板吱呀作响。

"是吗?"陈奕柃的声音陡然变冷,"那你解释下,为什么她偷看完你日记后,你们就开始吵架?解释下,为什么她的琴弓上缠着你送的红绳,三年没换过?"

林深想起以前的争吵:他发现徐千梦动了素描本,里面夹着鹿柠的像素画像。

"你能不能别总翻我东西?"他冲她吼,看见她腕间的红绳突然绷直。

她当时眼眶通红,蓝发被汗水粘在颈侧,让他想起暴雨中淋湿的蓝蝴蝶。而她想说的其实是:"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画过我。"

"我下了,"陈奕柃的头像变灰,"记住,别学游戏里的剑客,明明有奶妈的加血,还往怪堆里冲。"

阁楼里只剩林深的呼吸声,隔壁的灯光不知何时灭了。他摸出鹿柠的银杏贺卡,背面的"鹿柠"二字被磨得发亮,而徐千梦的窗户像一块黑屏的像素屏,再也没有亮起。

他突然想起那年中秋,她在葡萄架下拉琴,月光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蓝发泛着银辉,像极了游戏里的灵族祭司。她拉的是《梁祝》,当时他靠在葡萄架上睡着了,梦里有只蓝蝴蝶停在他画纸上。

清晨的后海蒙着薄雾,陈奕柃穿着白衬衫靠在银杏树下,袖口卷着露出淡粉色的疤。"看傻了?"他抛来瓶冰镇可乐,"哥穿正装是不是帅过游戏里的书砚?"

林深接过可乐,突然有些社恐,低头盯着对方衬衫领口:"你…… 不穿黑色卫衣了?"

"热,"陈奕柃跨上摩托车,引擎轰鸣打破寂静,"带你去个地方,治治你的恋爱脑。"

摩托车在胡同里穿梭,风把林深的头发吹得乱翘。他紧紧抓住陈奕柃的衬衫,闻到淡淡的消毒水味。"去哪?"

"书店,"陈奕柃回头,白衬衫被风吹开一角,露出锁骨处的银项链,"给你买本好看的书,让里面的男主教教你怎么当男人。"

陈奕柃的书房整面墙都是书柜,《庄子》与《算法导论》之间,整齐码着《斗罗大陆》全册。"随便看,"他扔来最新一册,"我爸说看小说打断腿,所以我把书藏在《数据结构》后面。"

林深翻开封面,烫金书名在阳光下闪烁:"我爸也不让我看…… 他说耽误学习。"

"你爸还不让你暗恋呢,"陈奕柃递来支笔,"你看这唐三,为了妹妹敢闯武魂殿,比你这怂包强多了。"

整个下午,两人坐在飘窗上看书。林深渐渐沉入斗罗大陆的世界,而陈奕柃边看边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像极了游戏里书生写诗的音效。

他注意到陈奕柃时不时咳嗽,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在与某种看不见的怪物搏斗。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在书页上投下陈奕柃的影子,瘦得像根芦苇。

"给,"傍晚时陈奕柃把书塞进他怀里,"借你,但不能折页,不能画记号。"

摩托车启动时,林深抱着书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陈奕柃踩下油门,风声吹散他的话:"因为…… 你像我没见过的弟弟。"

林深回到四合院时,葡萄架上挂着一串纸飞机。他摘下最下面一只,展开后看见熟悉的字迹:"我要去维也纳了。"

琴音从徐千梦的房间传来,是跑调的《沧海一声笑》。他坐在葡萄架下,看着对面的窗户,蓝发的剪影在窗帘上晃动,像极了斗罗大陆里释放魂技的魂师。

他想起她第一次拉这首曲子,是在青禾镇的稻田边,琴弦上还沾着稻香,跑调的音符惊飞了田里的白鹭。而现在,那些白鹭可能已经飞过了长江,就像徐千梦即将飞过的大西洋。

琴声突然停了,院子里只剩下蝉鸣。林深抱着《斗罗大陆》走上阁楼,书里夹着张纸条,是陈奕柃的字迹:"唐三有小舞,你有徐千梦和鹿柠,你比他好太多了,别犯傻。"

徐千梦站在窗边,看着林深走进阁楼。最后一只纸飞机捏在手里,迟迟没有扔出。行李箱还敞着放在床边,琴盒里放着最后一颗"活该"糖,绿色包装上印着:"吃完这颗,就不再惦记了。"

她想起他说过的话:"纸可以留着,可以叠成纸船。"而她最终叠的是纸飞机,因为纸船永远到不了后海,而飞机可以飞过千山万水。她把纸飞机轻轻放在窗台上,月光照在机翼上,仿佛镀了一层银边。

父亲的脚步声在楼下响起:"千梦,收拾好了吗?明天下午的飞机。"

她摸出琴弓,对着葡萄架拉了一个音符,声音轻得像叹息。远处的后海方向,有盏路灯突然亮起,像极了游戏里指引方向的像素光。

以前林深房间的灯不会熄灭,他总是熬夜画画,灯光像一颗不会熄灭的星星。而她即将飞向没有他的星空。

林深在阁楼翻开《斗罗大陆》,书页间掉出半张糖纸,是陈奕柃夹进去的绿色"活该"糖包装。他望着窗外,徐千梦的房间灯又亮了,窗帘上的剪影正在收拾琴盒,每一个动作都慢得像逐帧动画。

他突然想起游戏里的存档点,每当角色死亡,就会回到最近的存档点重新开始。而他的存档点,永远是那个在青禾镇教她折纸船的下午。

楼下的葡萄架上,纸飞机被风吹得轻轻晃动,而此刻的房间里,徐千梦正把红绳从琴弓上解下,放进贴身的口袋。红绳的末端系着个极小的像素船锚,是林深十岁时用陶土捏的,说"这样纸船就不会漂走了"。

但她知道,有些东西注定要漂走,就像青禾镇的纸船,就像北京的银杏叶,就像那些永远说不出口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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