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不打不相识

陈奕柃那手腕,白得跟玉似的,手指又长,骨节还特别明显,看着就跟动漫人物的手指一模一样。

一想到平常陈奕柃就老是咳嗽,这次又剧烈运动了,林深心里头就有点过意不去。

“没事吧?”林深给他发了条消息,等回信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审讯室那边吵吵嚷嚷的。

那吵闹声可激烈了,早上和林深打架那少年,根本不怕警察,吊儿郎当的,警察说啥他都不听。

消息提示音响了,林深一看,陈奕柃就回了三个字“死不了”。

“打完针,好好歇着,我还等着跟你一块儿玩《剑灵》呢。”

林深没把自己进警察局这事告诉陈奕柃,他不想让别人太担心。

很快,从审讯室出来俩警察,把林深叫了进去。简单问了问情况,就把他俩带到拘留室,还把手机没收了。

上午那少年大大咧咧地走到旁边椅子那儿,一屁股坐下,翘起二郎腿,靠在椅子上,那叫一个自在,完全不觉得自己在拘留室,就跟在自己家似的。

他见林深进来,斜了一眼,满脸瞧不起人的样子,嘴角还不经意地露出点笑,也不知道是笑话林深不知道天高地厚,还是笑自己居然被关进来了。

这少年眉骨高高的,剑眉往上挑,白色衬衫扣子全都扣得紧紧的,把精致的锁骨都包住了,领口规规矩矩地贴着脖子,可骨子里那股子桀骜还是藏不住。

林深走到对面椅子坐下,看都没看对面那少年。他对这少年,实在是没啥好感。

审讯室里安静得很,就听见日光灯管嗡嗡响,冷光打在墙上,墙面上的乳胶漆都斑驳了,脱落的墙皮就像过去留下的伤疤。林深盯着旁边的铁架子,发起呆来。

徐千梦走了,林深心里难受得不行,想起以前他俩那些事儿,还有开的玩笑,都随着时间慢慢没了。

也不知道从啥时候开始,他俩成了熟悉的陌生人,以前啥都聊,现在啥都不说了,这种变化可把林深扎心得够呛。

那少年不停地换腿,坐都坐不住,看着对面发呆的林深,就像看个傻子似的。他咋都不敢相信,早上跟自己拼命打架的就是眼前这家伙。

难道他这会儿是在好好反思早上干的事儿?良心发现了?可明明是自己先动手的呀。

他心里有点纠结,自己家里肯定有办法解决自己打架这事儿,可对面这家伙咋办呢?

这么一想,少年心里有点愧疚,再看看林深,穿得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心里那愧疚感又多了几分。

“喂!”少年试探着喊了一声。

林深回过神来,脸上有点不高兴,疑惑地看着少年:“咋了?”

“没……没啥。”少年低下头,之前那股子桀骜一下子没了,耳朵慢慢红了起来。“……对……对不起。”他小声嘟囔着。

“你说啥?”林深看着这奇怪的少年,眼神就跟看傻子一样。

少年猛地抬起头,脸涨得通红:“我说对不起!”少年死死地盯着林深,对刚才林深装聋作哑的样儿可不满了。

林深笑了笑:“没事。”说完,又接着看旁边的架子,继续想自己的事儿。

林深对早上那事儿根本没放心上,就当是个小插曲。跟自己这乱糟糟的心比起来,好像啥都没那么重要了。

有时候啊,心一乱,啥都乱了。

反倒是旁边那少年,有点不自在。“我,叶逍啥时候跟人道过歉,这家伙到底是接受了还是没接受啊?”

他瞅过去,发现林深脸上带着忧伤,又开口说:“你放心,这事儿我跟家里说清楚,不会让你留案底的。”

拘留室的日光灯管在头顶滋滋响着,冷光映着叶逍的耳朵,都有点发白了。他盯着林深袖口磨出来的毛边,突然觉得眼前这小子有点可怜。

明明是自己先动手的,现在却对着铁架子发呆,像只被踩了尾巴的流浪猫。

“你叫林深?”叶逍踢了踢地上的石子,白衬衫领口绷得太紧,把精致的锁骨轮廓都勒出来了。

“嗯。”林深回过神,看见叶逍那高挺眉骨的影子在地上晃了晃,像把没拔出来的剑。

两人隔着铁架子,沉默了十分钟,墙上又掉了一小块乳胶漆。叶逍终于忍不住了:“喂,你好像挺不开心的?”

林深扯了扯嘴角,想起徐千梦走的时候,机场那边的夕阳:“有个丫头去了维也纳,不回来了。”

“咋回事儿?有故事,说说?”叶逍问道,眼神流露出期待。

“她爸和我爸一块儿创业,她从小就住我家,”林深的声音轻轻的,像叹气似的,“我还教她折纸船呢,每艘船底都写着『深梦号』。”

「深梦号?」叶逍突然用鞋跟磕了磕铁架子,白衬衫袖口滑下来,露出了腕骨,“你俩名字拼的吧?肉麻死了。”

林深手指顿了顿,盯着地上的裂缝:“小孩子瞎写的。”他踢了踢地上的石子,“她拉小提琴老是跑调,《沧海一声笑》能拉得跟哀乐似的。”

“跑调你还听?”叶逍挑了挑眉毛,喉结在冷光下动了动,“换我早拿琴弓敲她脑袋了。”

“她十二岁溜冰的时候,为了躲一个冲出来的小女孩,摔断腿了,”林深的声音低下去,“现在一到阴雨天还疼呢。走的时候,连句再见都没说,就留了个纸飞机在葡萄架上。”

叶逍扯了扯领口,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你确定就把她当妹妹?”

“不然!”林深一下子抬起头,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磨得有点旧的银杏贺卡,“我有喜欢的人了。”

“初中同桌鹿柠,她总穿个红毛衣,上课的时候老用铅笔戳我后背。”

他用手指摩挲着贺卡上啃糖的小熊:“初二圣诞节,我给全班都发了苹果,就她回了这张卡,还说我的苹果酸得像药。”

“后来呢?”叶逍往前凑了凑,白衬衫上的皂角香混着汗味。

“班主任把我们座位调开了,”林深笑了笑,带着点傻气,“我就拼命学习,从倒数几名考到了前几名。为了能跟她搭话,故意在她值日的时候迟到,被抓了三次,罚站了三次。”

“活该!”叶逍一拍大腿,椅子都吱呀响了,“喜欢就去追啊。我女朋友唐婉婷被堵在厕所的时候,我直接把带头的鼻梁骨打断了。”他卷起袖子,露出一道淡疤,“瞧见没?这才叫男人。”

林深没理他,接着低头说:“有一次真心话大冒险,我说喜欢她,结果第二天全班都传我喜欢别人,她就不理我了。”

他声音有点闷,“后来她当组长,我就故意考砸,不写作业,就为了逼她给我补课。”

“幼稚!”叶逍揉了揉眉心,“后来考上一个学校没?”

“中考完,她叫我去她家,”林深的耳尖红了,“我待了五分钟就跑了。”

叶逍突然凑过来,眼神跟刀子似的:“徐千梦和鹿柠,你选谁?”

“鹿柠。”林深想都没想就说出来了,喉结动了动。

叶逍冷笑一声:“行,算你有种。”他塞过来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三天后下午三点,后海银锭桥见。”

林深捏着纸条,手指碰到上面模糊的铅笔字:“你咋知道我住哪儿?”

叶逍挑了挑眉毛,晃了晃手腕上的电子表,表盘居然是个迷你屏

“小意思,哥能黑进学校系统改成绩,定位个地址还不简单。”他用指节敲了敲铁架子,“不信?三天后我直接堵你家门口。”

林深半信半疑地把纸条塞进裤兜,这时候铁门正好推开了。叶逍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手指尖冰凉:“记住,别让我等太久。”

林深跟着警察走出审讯室,就看见徐建国蹲在警局门口抽烟,烟头的火星在暮色里一闪一闪的。

“跟人打架了?”老人把烟头碾灭,脸上皱纹里都是灰,“千梦刚从维也纳打电话来,说机场的鸽子一点都不怕人,还啄她琴盒上的雕花呢。”

“她到了?”林深踢了踢路边的石子,裤腿上还沾着拘留室的水泥灰。

“到了,”徐建国发动面包车,仪表盘上的时间跳到19:07,“她说那边琴房有一面墙全是玻璃,能看见多瑙河。”

面包车在胡同里颠颠簸簸的,徐建国握着方向盘唠叨:“你爸经常不在家,咱可不能老是添麻烦。”

他从副驾驶座上掏出一张明信片,背面画着像素风格的金色大厅,“千梦寄的,说等她混出个名堂,要在这儿拉《沧海一声笑》。”

林深接过明信片,手指碰到邮票边角的折痕。他想起徐千梦走那天,葡萄架下的纸飞机在风里转来转去,机翼上写着「深梦号」。

林深推开阁楼的木门,电脑主机箱上贴满了《剑灵》的贴纸,有一张像素银杏叶的贴纸,边角都翘起来了。

那是徐千梦送的,她说“游戏里的叶子永远不会落”。

他按下开机键,风扇嗡嗡地转起来,屏幕亮的时候,陈奕柃的组队邀请就跟流星似的冲进界面。

“柃哥,你咋样了?”林深马上接受邀请,耳机里传来电流的杂音。

“死不了,”陈奕柃的声音带着笑,可仔细听能听出来有点喘气,“刚躲开针管,哥可是全服第一逃兵。”

副本里全是瘴气,BOSS「墨渊鬼」挥舞着骨爪就扑过来了。林深操控着「剑隐」往前踏了半步,「破甲斩」的剑光一下子就精准地劈在鬼爪关节上。

这都第73次刷本了,他记得陈奕柃说过「墨渊鬼抬左爪肯定出横扫」。

“三点钟方向!”书砚的毛笔字在聊天框里一下子冒出来,林深已经按出「燕返」位移,剑客的残影在毒雾边上一闪而过。

就在这时候,陈奕柃的「山河社稷图」像宣纸一样展开,两人脚下出现了像素化的阴阳鱼图案,那可是连续配合100次才解锁的隐藏彩蛋。

BOSS的血量降到20%的时候,突然发狂了,左爪连着抬了三次。“灭团技!”陈奕柃的语音因为咳嗽有点卡顿,林深马上切换背包里的「像素沙漏」,金色的沙粒流下来的时候,BOSS的动作就停住了1.5秒。

他赶紧抓住这个空当,甩出「裂空剑」,一道蓝光闪过,BOSS的脑袋就被砍下来了,像素化的血块溅了满屏幕。

“漂亮!”陈奕柃发了个吐血的表情,背景里还隐隐约约有护士催他的声音,“你这手速,不去打职业太可惜了。”

林深捡起掉落的「像素琴弓」,弓身上刻着个小小的「柃」字:“少废话,快看看掉橙武没。”

两人骑着像素马跑到「忘川崖」,虚拟的太阳正往云海里头落呢。陈奕柃操控着「书砚」坐下,晃了晃手里的纸伞:“等哥病好了,真去环游世界,第一站就去维也纳。”

林深指着远处的像素城堡:“在外面跑多累啊,先把游戏地图逛完再说吧。你看那尖顶,好看吧?”

他俩骑着马绕着崖边跑了三圈,一边跑一边截图,还哈哈大笑。

陈奕柃突然在悬崖边停下来,夕阳把他的角色染成了橘子汽水的颜色:“林深,你看这太阳……”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要下山了。”

消息框里弹出一行字:“下周三手术,风险有点大。”

林深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直发抖。他看见自己操控的「剑隐」正举着像素琴弓,箭头对着落日。

“少废话,”他打字的时候不小心按到了Caps Lock,“你要是敢出事,我就把你游戏里的装备全分解了!”

对面回了个像素化的笑脸,头像马上就变灰了。林深看着好友列表里灰色的「书砚」,想起陈奕柃每次咳嗽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捂住左胸,他那只手跟叶逍的一样长,可总是凉凉的。

窗外的葡萄架被风吹得沙沙响,一片叶子落到键盘上,刚好把「Esc」键盖住了。

林深捡起叶子,看见叶面上有个小小的虫洞,特别像《剑灵》里「忘川崖」上那轮像素化的残月。

他打开聊天记录,陈奕柃最后发的晚安后面,跟着一串没发出去的代码—后来他才知道,那是用二进制写的「别担心」。

这三天,林深的阁楼里就听见两种声音,一个是《斗罗大陆》书页翻动的哗啦声,另一个就是《剑灵》登录界面一直循环播放的银杏叶BGM。陈奕柃的头像一直都是灰的,就像一片雪花冻在了屏幕里。他给「书砚」发了十七条消息,从“柃哥上线没”到“今天刷了墨渊鬼掉了蓝武”,对话框里那些灰色气泡一直都显示未读。

2012年6月23日早上,林深对着镜子刮下巴上刚冒头的胡茬,刀片在灯光下反光,都有点像像素化的那种感觉。

早餐桌上的豆浆热了又凉,凉了又热,徐建国叹了口气:“别等了,那孩子说不定忙着呢。”

他不知道,林深凌晨三点还在「忘川崖」挂机,看着虚拟的日出把「书砚」的墓碑都染成橘子色了。

林深打开电脑,操控着「剑隐」从新手村出发。他俩以前在「青禾镇」的稻田里躲NPC,在「落霞谷」的瀑布底下烤鱼,还在「墨渊鬼」的巢穴里互相吐槽对方手笨。

当「剑隐」又一次站在忘川崖边的时候,屏幕右下角弹出个系统提示:“您已重复游览该场景12次,是否开启自动寻路?”

他把提示关掉,让角色对着悬崖站了十分钟。现实里的时钟指向14:23,斗罗大陆里的唐三刚觉醒蓝银草,可他的「书砚」还在那灰色的像素世界里不吭声呢。

黄昏的时候,阳光把胡同照得跟蜜糖似的。这时候,阁楼的门被敲响了。

林深打开门,就看见叶逍靠在门框上,手腕上电子表的屏幕亮着,上面是GPS定位界面,一个蓝点正好标着「林深家」。

“你咋……”

“小意思,”叶逍晃了晃手机,屏幕上跳出户籍系统的界面,“昨天黑进你老家辖区数据库,连你小学同桌是谁都查出来了。”

他白衬衫第三颗扣子没系,露出精致的锁骨,“走,带你见识见识。”

林深被拽出胡同,塞进出租车。“后海『夜色KTV』,”叶逍跟司机说完,转头冲林深挑了挑眉毛,“知道我咋从拘留所出来的不?我爸说我是『青少年信息安全培训营』的,来体验社会治理。”

车窗外的霓虹灯一个一个亮起来,叶逍突然拍了下林深肩膀:“以后跟着哥混,当我二弟。”

“你三国演义看多了吧。”林深盯着计价器上跳动的数字。

“乱说,”叶逍掏出一张黑卡付车费,卡面上印着变形的二进制代码,“江湖讲的就是个义字,你看我……”

林深推开包厢门,紫色的射灯晃得他眼睛都眯起来了。穿黑衬衫的徐鹏辉正把啤酒瓶往桌上砸呢,瓶身上映出他皱着眉头的样子:“叶逍,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人?”

带着银框眼镜的少年头都没抬,指尖在《黑客手册》上划拉着:“吵死了,DDOS攻击教程正看到关键地方呢。”他叫宋亚峰,说话时镜片反射着屏幕的蓝光。

角落里的男孩抱着镶钻话筒凑过来,樱桃发卡在射灯下闪着红光:“你好呀,我叫孟湘,刚唱了《My Heart Will Go On》。”他声音软糯,像糯米团子一样,袖口还沾着薯片碎屑。

叶逍抢过话筒,《水手》的前奏轰然而响:“都听好了!这是我二弟林深,以后就跟咱们一块儿混!”

他唱到“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时,他故意用胳膊肘狠狠撞了下林深肩膀,力道大得差点让林深撞翻果盘。

徐鹏辉冷笑一声,将话筒砸在玻璃茶几上:“二弟?连麦都不敢拿,还跟我们混什么?”

林深紧紧捏着沙发扶手,指节都泛白了。孟湘偷偷往他手里塞了颗水果糖:“别理他,他刚失恋。”

叶逍唱完《水手》,把话筒递给孟湘。少年清了清嗓子,英文歌的尾音在包厢里婉转回荡:“Near, far, wherever you are……”宋亚峰难得抬起头,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节奏。

徐鹏辉接过话筒,粤语歌的前奏响起,他突然盯着林深:“会唱吗?乡巴佬。”

林深摇摇头,手心全是汗。孟湘想打圆场,却被徐鹏辉挥手打断:“连《海阔天空》都不会,叶逍你从哪个村挖来的?”

林深的裤兜猛地一震,屏幕上跳动着“陈奕柃”三个字。他踉跄着冲出包厢,走廊的霓虹灯管在头顶滋滋作响,将他的影子扯成破碎的像素块。“柃哥?”

电话那头只有电流的嘈杂声,夹杂着模糊的仪器滴答声。“林深,”陈奕柃的声音像是被水浸湿的宣纸,断断续续,“手术……开始了。”

林深靠着墙缓缓滑坐在地,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他泛红的眼眶。包厢内传来叶逍跑调的《水手》,混着孟湘的笑声。

他想起忘川崖的日落,想起陈奕柃说“像素血条可以充值”,眼泪吧嗒吧嗒砸在手机壳上,壳子角落像素银杏叶贴纸被浸得发皱。

“喂,”叶逍的白衬衫出现在阴影中,电子表的蓝光映照着他皱眉的模样,“你那兄弟,很重要?”

林深没有回头,只是把脸深埋进膝盖。走廊另一头的安全出口灯牌亮着绿色的光,恰似《剑灵》里复活点的像素指示灯,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而此刻的手术室里,陈奕柃的手机静静躺在不锈钢托盘上,屏幕亮着林深未发送的消息:“柃哥,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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