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店的铜铃叮当作响时，林深正用镊子夹起一片比蝉翼还薄的金箔。梅雨季节的潮湿空气里，怀表机芯齿轮特有的冷冽气息混着檀木柜台的陈香，在台灯暖黄的光晕中缓缓流淌。
“老板，这块表还能修吗？”
沙哑的女声惊得他指尖一颤，镊子差点戳破金箔。抬头的瞬间，林深看见玻璃柜台外立着个穿黑风衣的女人，雨水顺着她兜帽边缘坠成晶莹的珠帘，遮住了大半张脸。她推过来的怀表蒙着层灰，表盘上“1932”的字样已经斑驳，表冠处缠着暗红丝线，像是干涸的血迹。
林深接过怀表时，皮肤突然泛起细密的麻痒。这是“记忆共鸣”要发作的征兆，他强压下不适感，将怀表翻转。表盖内侧刻着一行小字：赠吾爱，永夜将至时。就在这时，怀表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表盘的罗马数字开始诡异地旋转，化作无数黑色流光没入他的掌心。
剧痛袭来，林深眼前一黑。
“砰！”
子弹擦着耳际飞过，激起墙面碎屑。林深踉跄着扶住雕花栏杆，发现自己置身于1930年代的京海百乐门。霓虹灯牌在暴雨中滋滋作响，二楼包厢的丝绒窗帘后闪过一道黑影。他低头，看见自己穿着笔挺的西装，口袋里露出半截银色怀表链——正是刚才古董店那只怀表！
“林先生！”
清脆的枪响打断思绪。舞池中央，穿旗袍的歌女倒在血泊中，胸前的珍珠项链迸溅成漫天星子。人群尖叫着四散奔逃，林深却鬼使神差地朝包厢方向冲去。楼梯转角处，他与一个戴礼帽的男人撞个满怀，对方大衣下露出的手枪枪管还在冒烟。
“抓住他！”不知谁喊了一声。林深下意识拽住男人的围巾，刹那间，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深夜实验室里，戴礼帽的男人将一个金属装置塞进怀表；某间地下室，成排玻璃罐中漂浮着破碎的钟表零件；最后一幕，是男人狞笑的脸逐渐扭曲成怪物的模样……
“啊！”
林深猛地抽回手，踉跄着撞翻垃圾桶。再睁眼时，他又回到了古董店，冷汗浸透衬衫。柜台外，黑风衣女人正盯着他，兜帽滑落，露出张带着枪伤疤痕的脸：“林深，时序局需要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深攥紧怀表，金属边缘在掌心压出深痕。自从三年前那场任务失败，他就发誓再也不碰时间修补的事。搭档陈默最后的惨叫仿佛还在耳边回荡，那些在时间裂缝中消散的粒子，至今仍在他噩梦里闪烁。
“熵噬开始吞噬民国时间线了。”女人将平板电脑推过来，屏幕上，外滩的老照片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化，“你刚才看到的不是幻觉，是时间碎片的具象化。怀表主人周明远，本该在1932年研制出稳定时空的装置，现在他却死在了百乐门。”
林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记忆共鸣的副作用开始显现，眼前的货架扭曲成百乐门的回廊，女人的声音混着歌女的余韵：“如果周明远的发明消失，1943年的时空防护网会失效，2077年的人类移民计划也将——”
“够了！”林深猛地将怀表摔在柜台，表盖弹开，里面本该是机芯的位置，赫然躺着枚子弹。那是他在百乐门记忆里看到的，杀死歌女的凶器。
女人沉默片刻，从风衣内袋掏出张照片。泛黄的相纸边缘焦黑，照片上，穿着白大褂的周明远身旁站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正是三年前死在时间裂缝里的陈默。
“陈默没告诉你吧？他和周明远都是时序局最早的研究员。”女人的指甲划过照片，“他们发现了熵噬的真相，却被人灭口。现在，同样的事正在重演。”
窗外惊雷炸响，林深盯着照片上周明远胸前的怀表，与手中的物件分毫不差。他突然想起记忆里那个地下室，玻璃罐中的零件上刻着“熵噬抑制器”字样，而陈默最后时刻塞给他的纸条，用血写着“别相信任何人”。
“我叫苏晚，新人修补匠。”女人伸出手，掌心纹着与陈默相同的时间沙漏印记，“局长说，只有你的记忆共鸣能找到熵噬的源头。”
林深后退半步，后腰撞上陈列架。青花瓷瓶摇晃着坠落，他下意识去接，却在触碰到瓷瓶的瞬间，看见无数个自己在不同时空里坠落、挣扎、消散。这是记忆共鸣失控的前兆。
“三天后，百乐门旧址会出现稳定的时空裂缝。”苏晚将怀表重新推给他，“到时候，我在那里等你。”
铜铃再次响起，女人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林深瘫坐在椅子上，盯着怀表内侧的刻字。永夜将至时——这句话突然变得滚烫，仿佛要烧穿表盖。他拉开抽屉，取出尘封的时序局徽章，银色表面映出他苍白的脸。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林深知道，那不是普通的急救声，而是时间裂缝扩张的警报。怀表突然开始发烫，表盘上的罗马数字再次旋转，这次，浮现出的是苏晚脸上那道狰狞的枪伤疤痕。
某种东西在心底破土而出。或许正如陈默最后所说，有些真相，必须有人去触碰。哪怕要再次踏入那片吞噬过无数生命的时间深渊。
林深握紧徽章，金属边缘刺入掌心。血珠滴在怀表上，瞬间被表盘吸收。他起身锁上店门，将“暂停营业”的牌子翻转朝外。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雨幕时，百乐门的霓虹在记忆里闪烁，而新的时间裂缝，正在城市某个角落悄然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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