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初五年·扶南国毗湿奴神庙
月光从坍塌的塔尖斜切而下，将张湛的影子钉在石壁"善恶相生"的篆文上。葛洪溃烂的手指正抠进浮雕的眼窝，蛆虫随着他的动作簌簌掉落："当年我在此地杀九十九童炼药，却救活十万染瘴的汉越移民——你说这罪孽该记在善簿还是恶簿？"
暗河传来铁链拖曳声，张湛握紧的贝叶经突然渗出血珠。支妙音临终所赠的经卷边缘，"杀百救一"的朱批正在蠕动，如蜈蚣般爬向葛洪未完成的《神仙传》。当血珠滴入暗河，水面浮起三十七具童尸的倒影，每具尸身额间都点着五斗米道的北斗朱砂。
"你看，他们来讨承负了。"葛洪突然扯开衣襟，溃烂的胸膛上布满铜钱大小的孔洞，每个孔里都嵌着半枚玉琮碎片。腐肉间隐约可见篆文流转，竟是孙权密令炼制"镇海金丹"的诏书。
瘴母显形
神庙地宫突然震颤，壁画上的善恶双鱼开始游动。葛洪将金箔按在张湛眉心，腐臭的呼吸喷在他脸上："当年我用你的三官手书哄骗童男服丹，他们咽气前都在喊张天师救命！"金箔骤然发烫，张湛眼前浮现恐怖幻象——汉中义舍前的老丈、建初寺的支妙音、青城山的李特，竟全数化作试药孩童的模样向他索命。
暗河暴涨，瘴气凝成八臂女妖形态。葛洪狂笑着跃入水中，溃烂的身躯与瘴母合为一体："天道要我承负罪孽，我便把这份承负刻进山河！"女妖的蛇尾扫过石壁，将"欲求地仙者，当赦一千三百恶"的篆文击碎，碎石落地化作带翅蜈蚣。
青铜面裂
张湛在祭坛废墟中摸到半张青铜面具，戴上的刹那，神庙壁画尽数活转。左侧七星坛的道士正在给孩童喂丹，右侧曼荼罗的菩萨却伸手接引魂魄。当蜈蚣群即将淹没他时，面具内侧的铭文突然灼烧皮肉："破面者得道"。
他怒吼着将面具砸向善恶石壁，青铜碎片与岩石碰撞出青紫火花。裂纹在"当立一千三百善"处蔓延，整座神庙开始崩塌。葛洪与瘴母的嘶吼声中，张湛听见交州土人的铜鼓声——那是扶南王范蔓的征讨大军逼近的讯号。
血舟诀
五更时分，张湛在湄公河支流抢得独木舟。船底黏着张鲁时代的五斗米囊，内藏发霉的三官手书。当他展开浸透的文书，发现悔过者的血指印竟与扶南童尸掌纹重合。舟行至吴哥窟界碑时，上游漂来葛洪的断臂，指间紧攥着《神仙传》残页：
"元封四年，武帝遣方士入交趾寻不死药，杀三百雒越巫祭天。后南征士卒尽殁于瘴，此乃承负之始。"
残页边缘有新鲜血字："司马氏将效武帝旧事，速焚于日南象林县。"
占城火
范蔓的象军踏平神庙时，张湛正在日南郡焚烧残卷。火焰中升起七道青烟，在空中交织成三官手书的符文。突然有骑兵飞驰而至，掷来镶着罗马鹰徽的铁函。函中贝叶经用拉丁文与汉隶双语书写："凯撒渡卢比孔河前夜，梦老子骑青牛授《感应篇》。"
铁函夹层落出一枚金币，正面是葛洪溃烂的面容，背面刻着"善恶同源"。当张湛将金币投入火堆，交州全境的铜鼓同时自鸣，丛林间浮起无数青铜面具，每个都在重复葛洪最后的诅咒：
道贼不两立，然贼亦是道
瘴碑立
三月后，张湛重返扶南废墟。范蔓在神庙遗址立起十丈石碑，正面刻汉隶"天道承负"，背面用扶南文记载葛洪恶行。暴雨夜，他目睹奇异天象：碑文笔画如活蛇游走，将"道"字吞改成"盗"，"负"字裂变为"妇"。
更诡谲的是，采药人在碑底发现新生钟乳石，天然形成《感应篇》首句"祸福无门"。扶南巫祝作法三日，石笋突然渗出朱砂液，遇空气即凝成"惟人自召"四字。消息传至建业，孙权遣使以火焚碑，火焰却将碑文烙入地脉。
海路谶
登船北归那日，疍民献上巨型砗磲。贝壳内壁天然生有星图，与张湛胸前瘴气紫斑完全契合。当他触碰星位时，砗磲突然闭合，夹住的手指渗出黑血，在贝壳表面蚀刻出四行谶诗：
金汞炼就吴宫秋
佛骨垒作晋冢丘
胡马踏碎感应篇
灰里重书字字仇
夕阳西沉时，张湛将砗磲抛入怒海。归舟后方圆百里的鱼群突然跃出水面，鳞片反射的强光在空中拼出葛洪临终的狂笑面容。当晚，交州各郡降下血雨，雨滴落地即凝成微型青铜面具，面具内侧皆刻"杀百救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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