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元年·青城山鬼窟
李特手中的火把照亮洞壁上的藤蔓,那些虬曲的阴影仿佛张鲁时代悬挂的“三官手书”。当他劈开最后一道蛛网时,青铜碑上的雷纹让他双膝发软——碑文开头“祸福无门”四字,竟与邙山古简同源,但“惟人自召”却被改作“惟民自择”。
“天师显灵了!”身后的賨人部众纷纷跪倒。他们不会想到,三十年前张湛在此刻下碑文时,正听着山外传来胡骑踏破长安的哀嚎。此刻洞外忽起狼嗥,李特握紧从贾南风府库盗来的环首刀,刀刃映出碑文末行小字:“司马氏篡改处,当以血洗。”
五斗米旗
成都城头的五色旗浸透春雨,李特却盯着城门上新贴的《泰始律》告示。“正己化人”被朱笔圈出,旁书“化人者斩”。他想起邙山墓中司马炎溃烂的脸,突然挥刀斩断旗杆。当绣着“三官感应”的麻布旗铺展在地,流民们竟咬破手指,在“感应”二字上按下血指印。
是夜,青城山鬼窟的青铜碑突然发热,碑文“遏恶扬善”的“恶”字渗出黑水,顺着山溪流入成都护城河。更夫发现时,河水已泛着铁锈般的猩红,溺死的鱼群眼珠里都凝着“善”字纹路。
胡尘幻
平阳来的匈奴商人刘渊,正在驿馆把玩贾南风所赠的玉琮。琮心空洞处塞着《感应篇》残页,其中“忠孝”二字被虫蛀成“中笑”。亲信递上密报时,他正用鲜卑骨刀削着梨子——果肉落地竟成骷髅状,与邙山出土的指骨玉牒别无二致。
“李特在蜀地立起妖旗,说是要‘承负天道’。”亲信话音未落,刘渊突然割破掌心,将血抹在玉琮的禺强咒符上。西域幻术师从屏风后转出,手中铜镜映出千里外的场景:青城山洞窟深处,李特正带人拓印青铜碑文,而暗河倒影里竟浮着葛洪腐烂的面容。
血拓天书
寅时的鬼窟阴寒刺骨,李特将拓片铺在祭坛上,賨人巫祝开始吟唱《三官忏》。当经文念到“水官解厄”时,拓纸突然自燃,灰烬在空中凝成带翅蜈蚣——正是司马炎丹匣里逃出的那只!李特挥刀斩去,刀刃却被蜈蚣咬住,毒液顺着刀柄腐蚀皮肉。
“用碑文镇它!”垂死的巫祝嘶吼。李特忍痛将燃烧的拓片按向蜈蚣,火焰中浮现张湛的笔迹:“所谓承负,非承天,实负人。”蜈蚣在火中扭曲成玉琮形状,落地摔出贾南风的声音:“蛮夷也配谈天道?”
锦官鬼市
清明雨混着纸钱灰飘在锦江上,李特扮作贩盐客潜入鬼市。当铺柜台后的波斯胡商眯眼打量他带来的青铜碑碎屑,突然用龟兹语尖叫:“这是塞琉古帝国祭司用的镇魂铜!”说着掀开地板暗格,成堆的罗马金币上全刻着“善恶”拉丁文。
子夜钟响时,李特在赌坊发现刘渊的使者正用玉牒占卜。羊皮地图铺在骰盅旁,蜀中山河被朱砂勾成棋盘,每处关隘都插着刻不同文字的“善”签:匈奴文“掠”、鲜卑文“猎”、汉文“忠”。最刺眼的是青城山位置,倒插的“恶”签上系着五斗米道符。
胡汉签
五更暴雨中,李特率死士突袭驿馆。刘渊的西域幻术师正在举行血祭,七具汉童尸体摆成北斗状,手中攥着不同版本的《感应篇》:有用鲜卑狼头符号改写“不履邪径”的,有用匈奴牧歌体誊抄“忠孝友悌”的。案头未写完的羊皮卷上,赫然是《佛说父母恩重难报经》与青城山碑文的合刊本。
“天下大乱,正是重定善恶的好时辰。”刘渊的声音从玉琮中传出。李特挥刀斩碎玉琮的刹那,驿馆地砖下传来闷响——三百具戴着青铜面具的尸骸破土而出,每个面具内侧都刻着“正己化人”。
天雨粟
翌日,成都百姓目睹奇景:阴霾天际坠下混着麦粒的血雨,落地即生紫穗。李特在城头拾起一粒,发现麦壳上天然长着“祸福无门”的篆文。青城山方向传来地鸣,鬼窟中的青铜碑自行崩裂,碎块飞向八方,有賨人少年捡到残片,见背面蚀刻着:
晋亡于甲子,胡盛于丙午,然丙午之胡,亦甲子之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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