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时空裂隙

林深第十三次用拇指摩挲书脊烫金凸纹时,指甲缝里已经积满金箔碎屑。《魏晋南北朝农业考》的硬壳封面在顶灯下泛着冷光,那些细小的金属粉末随着他不安的搓动,在空气中划出微弱的金线,像极了教授办公室里那台老式投影仪闪烁的轨迹。

手机第三次震动从右裤袋传来,震波沿着大腿神经直窜后颈。他下意识抬头望向挂钟,19:47的荧光数字在霉味弥漫的典籍区格外刺目。这个时间本该有管理员推着铁质推车来整理书籍,但此刻整层楼只剩下他一个人——或者说,至少表面看起来如此。

空调出风口的嗡鸣突然停滞。顶灯暗下去的瞬间,林深看见自己投在古籍柜玻璃门上的影子被拉长扭曲,如同《洛阳伽蓝记》里描写的饿鬼道众生。血腥味混着某种发酵的酸腐气息扑面而来,他猛地抓住桌沿,指节撞翻了保温杯,枸杞茶在《齐民要术》影印本上洇出暗红色水渍。

"永嘉五年,洛阳人相食..."王教授的录音在蓝牙耳机里发出砂纸摩擦般的杂音。林深伸手去掏手机,指尖却触到书页间冰凉的异物——半片发黑的竹简不知何时夹在第76页与77页之间,上面用朱砂写着"元康七年冬,并州大蝗"。

班级群的消息提示音如暴雨倾泻。最上方那条红色警报像道撕裂时空的伤口:【全体男生速到操场集合!东郊化工厂氯气泄漏!】林深抓起书包起身的刹那,古籍区所有玻璃柜门同时爆出蛛网状裂纹,他分明看见自己映在碎片中的倒影穿着粗麻短褐。

书页在慌乱中翻飞,第77页的水碓模型插图正以诡异的方式蠕动。东汉陶罐上的饕餮纹突然凸出纸面,青铜兽首的獠牙离他眼球仅剩半寸。空调出风口喷出的不再是冷气,而是裹挟着沙砾的漠北寒风,打得他裸露的脖颈火辣辣地疼。

林深跌跌撞撞冲向消防通道,应急灯在走廊投下青灰色的光晕。第三级台阶在他脚下突然变得绵软,运动鞋底传来的触感不再是瓷砖的冷硬,而是某种带着腐殖质温热的泥泞。尖啸声擦过耳际的瞬间,他本能地扑向墙角的灭火器箱,却撞上一截虬结的槐树根——暗红色树汁正从断裂处汩汩渗出,散发出铁锈般的腥甜。

"汉狗!"炸雷般的吼声裹挟着马匹的嘶鸣。三个骑兵呈楔形阵包抄而来,为首者面颊的弯月刺青还在渗血,环首刀上的碎肉啪嗒滴在枯叶上。林深后背紧贴夯土墙,手指摸到裤袋里的瑞士军刀——上周考古实践课,这把刀刚剖开过东汉粮窖的封泥,刀刃上至今残留着谷壳发酵的酸味。

穿粗麻襦裙的少女从乱坟堆里探出头时,林深注意到她发间三粒稻穗沾着灰白色脑浆。少女脖颈上的青紫勒痕像条僵死的蝮蛇,但她的指甲却如铁钳般扣进林深脚踝:"往北...咳...三十里..."沙哑的汉话里混着匈奴腔调,远处望楼的刁斗声刺破暮色,惊起漫天寒鸦。

当第一个羯兵举刀劈来时,林深忽然想起《齐民要术》卷三的记载。燃烧的枯叶扑向敌人面门,瑞士军刀扎进喉管的手感,竟和上个月解剖实验用的猪颈肉惊人相似。温热的血喷溅在夯土墙上,他看见自己的倒影与壁画上的执戟武士重叠。

地窖里的腌菜缸泛着诡异的绿沫,林深将发烫的手机埋进陶瓮时,电量蓝光穿透粗陶孔隙,在糜子堆上投射出北斗七星的图案。少女解下腰间皮囊猛灌一口,枸杞混着当归的药味冲淡血腥:"先生说过...咳咳...葛洪的肘后方..."她腕间的银镯擦过林深手背,云雷纹里嵌着的青稞粒突然发出翡翠般的荧光。

"系统初始化完成。"机械女声响起时,林深视网膜浮现半透明界面。历史轨迹偏离的百分比在虹膜上跳动,他忽然明白手机壳上那道裂痕为何与陶罐纹路惊人相似——上周在考古现场捡到的碎陶片,此刻正在他裤袋里微微发烫。

守将的重剑劈开地窖木门的刹那,少女发间的稻穗已变成带倒刺的箭头。林深咬破舌尖,血腥味激活了记忆中的星象图。当他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时,陶瓮里的粟米突然疯长,金黄的穗浪中浮现出《晋书·天文志》的篆体文字。

糜子穗在硝烟中炸成金色波涛,林深掌心的手机烫得几乎握不住。电量图标化作甲骨文的"雨"字,他看见自己指纹与书页上的水碓结构完美重合。望楼上的蹶张弩发出令人牙酸的绞弦声,守将铁胄结着霜花的面容突然扭曲——林深运动服上的校徽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正是羯人口中"荧惑星君"的昊天镜。

当酸枣枝划破他脸颊时,地底传来的震动与手机嗡鸣形成共振。林深忽然想起化工厂警报响起前,他在图书馆查到的资料:永嘉之乱期间,并州曾有陨星坠落,地方志记载其"色青而温,遇粟则胀"。此刻陶瓮中的异变,与手机系统提示的"气象干预"选项,在时空中撕开一道炫目的裂缝。

少女最后的呼喊被箭雨淹没,林深在金色浪潮中坠入虚空。当他再度睁开眼时,掌心的《魏晋南北朝农业考》第77页正在跳动,烫金书脊的纹路已变成他亲手刻在陶瓮上的星象图。图书馆顶灯重新亮起的瞬间,他闻到了枸杞茶与当归药香交织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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