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里的夜比寻常更沉些,萧沉璧是被一阵刺骨的寒意冻醒的。
她蜷缩在草席上,后颈沾着冷汗,意识却如被重锤猛击般炸开——这副小胳膊小腿的触感太陌生了。
前世被乱箭穿胸时的剧痛还残存在神经末梢,可此刻她分明能摸到自己细瘦的手腕,皮肤下跳动的脉搏轻得像只振翅的蝶。
"重生了?"她咬着舌尖,血腥味在嘴里漫开,痛意清晰得令人发抖。
五岁的身体里装着二十岁的灵魂,记忆如潮水倒灌:前世她是萧氏嫡女,却在及笄夜被诬通敌,族人血溅金阶,她被押去西戎做质子,最后死在两军阵前,箭簇穿透心口时,她望着漫天血霞想,若能重来,定要把这世道的烂泥全翻个底朝天。
可这具身体...她摸到床头褪色的锦被,闻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苦艾味——是冷宫的味道。
前世她从未进过皇宫,此刻却突然记起,原主是先皇后被废后所生的小公主,生母因"巫蛊案"被幽禁,三年前染了寒疾,没等到开春就咽了气。
而原主在生母死后又苟活了两年,最后...最后是怎么死的?
残烛在风里晃出昏黄光晕,萧沉璧突然抓住床头的铜烛台。
烛火映着她泛青的小脸,镜中倒影让她倒抽一口冷气——这分明是原主的模样,眉峰间那粒朱砂痣还在,只是比记忆里鲜活许多。
她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青砖上,凉意顺着脚踝往上爬,却远不及心底的震骇:她竟重生到了原主五岁这年,生母刚被废的第五年,冷宫最阴寒的深冬。
"嬷嬷..."她轻唤,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奶气,"嬷嬷?"
里间传来细碎的响动,老妇披着粗布外衣掀帘进来,鬓角的白发在烛火下泛着银:"阿璧可是又冷了?"柳嬷嬷的手粗糙却温暖,摸到她冰凉的脚腕时皱起眉,"这炭盆早该续了,老奴这就去..."
"不用。"萧沉璧抓住她的手腕,前世的狠厉在眼底一闪而过,又迅速收敛成孩童的依赖,"嬷嬷陪我坐会儿。"
柳嬷嬷一怔,到底在草席上坐下,把她拢进怀里:"阿璧今日怎的这样黏人?"
萧沉璧没说话。
她望着墙角霉斑,前世的记忆与原主残留的片段开始重叠——原主生母被废时,她才两岁,什么都不懂;三岁时生母病得说不出话,她跪在地上求太监送药,被一脚踹翻;四岁生母咽气,她抱着尸体哭到昏死;五岁...她突然想起原主模糊的死亡记忆:某个雪夜,她被拖到井边,然后...
寒意突然从后颈窜上来,萧沉璧眼前一黑。
她又回到了那个梦——冷宫的井口翻涌着鲜血,腥气呛得人睁不开眼。
有个黑影举着匕首,刀刃上的寒光刺得她瞳孔收缩。
那刀落下来时,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不是孩童的,而是前世濒死时的沙哑:"是赵德全..."
"阿璧!阿璧!"
萧沉璧猛地睁开眼,额角全是冷汗。
柳嬷嬷正用力拍她的背,炭盆里的火星噼啪作响:"做噩梦了?"
她攥住柳嬷嬷的衣襟,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前世从未见过的画面在脑海里翻涌,那口井、那柄刀、赵德全的脸——赵德全是冷宫的太监总管,当年巫蛊案他是主要证人,后来总找借口克扣她们的炭火、食物,原主生母的药,也是他偷偷换成了草渣子。
"嬷嬷,"她哑着嗓子,"今晚别睡了,陪我守门好不好?"
柳嬷嬷摸她的额头:"可别是烧糊涂了..."
"求你。"萧沉璧拽着她的袖子,眼尾泛红,"我怕井里的鬼来抓我。"
柳嬷嬷的手顿住。
冷宫的井三年前死过个小宫女,原主生母还活着时,总说那井里有怨气。
老妇叹口气,把炭盆搬到门口,又拿条旧毯子裹住她:"老奴就在这儿守着,阿璧睡吧。"
萧沉璧缩在毯子里,盯着窗口的月光。
子时三刻,檐角铜铃突然轻响。
她心跳如擂鼓,听见瓦上有极轻的脚步声,像猫爪拂过青瓦。
"谁?"柳嬷嬷抄起炭钳,火星子劈里啪啦溅在地上。
黑影从房梁跃下时带起一阵风,萧沉璧看见寒光——是匕首!
她本能地滚向床底,听见"当啷"一声,柳嬷嬷的炭钳砸中刺客手腕。
刺客闷哼,匕首擦着她的发梢扎进床板,木渣子溅了她一脸。
"嬷嬷!"她尖叫,声音里带着孩童的惊恐,实则在观察刺客的动作。
柳嬷嬷抄起炭盆砸过去,灼热的炭块烫得刺客缩回手,露出半截袖口——月白缎子,绣着西苑的缠枝莲。
西苑是赵德全的住处。
刺客退得极快,眨眼便没了踪影。
柳嬷嬷颤抖着锁上门,转身看见萧沉璧正盯着那截袖口,小脸上半点惊恐都无,反而冷静得可怕。
"阿璧?"
"是赵德全。"萧沉璧把袖口攥进手心,"他要我们死。"
柳嬷嬷的脸瞬间惨白:"当年巫蛊案...老奴就说那草人是他塞到娘娘枕头下的!"
"嘘。"萧沉璧按住她的嘴,"嬷嬷,明日你去跟张管事说,世子病得厉害,怕是挨不过今夜。"
"世子?"柳嬷嬷一愣。
萧沉璧没解释。
前世她女扮男装成病弱世子搅动朝局,此刻这个身份还未启用,但提前铺垫总没错。
她指了指房梁:"把那条铁链系在门楣上,再在门槛下埋几个酒坛碎片。"
柳嬷嬷虽不懂,却依言照做。
深夜的雾气漫进来,沾在窗纸上像层白霜。
丑时三刻,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小杂种死了没?"赵德全的公鸭嗓尖得刺耳,"老子倒要看看..."
门"吱呀"一声开了。
萧沉璧缩在床角,借着月光看见赵德全踮脚进来,踩中门槛下的酒坛碎片时踉跄,门楣上的铁链"哗啦"落下,缠住他的脖子。
"救命!"赵德全挣扎着去摸腰间的刀,却被铁链越勒越紧,"小贱种!
你敢——"
"我为何不敢?"萧沉璧从床底爬出来,五岁的身体裹着过大的外衣,在月光下像团阴影,"你害死我娘,又来害我,难道不该偿命?"
赵德全的脸涨成猪肝色:"你...你娘根本不是先皇后亲生!
那巫蛊案是...是..."
"是有人让你做的。"萧沉璧蹲下来,盯着他凸出的眼珠,"是谁?"
赵德全刚要开口,房梁突然发出"咔"的一声。
黑衣人影如夜枭般落下,刀刃闪过冷光,赵德全的脖子上立刻多出道血线。
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便直挺挺倒在地上。
"殿下。"黑衣人单膝跪地,声音像浸了冰水,"隐麟卫玄级影三,奉令保护真龙血脉。"
萧沉璧盯着他腰间暗金色的龙鳞令——原主生母临终前曾说过,她身上有皇室秘卫的标记,没想到竟是真的。
"跟我来。"影三伸手,"密道在井里。"
萧沉璧握住那只布满老茧的手。
柳嬷嬷想跟上来,却被影三拦住:"老奴留下守着,阿璧别怕。"她抹了把眼泪,把怀里的小包袱塞给萧沉璧,"这是娘娘的遗物,要收好了。"
井边的雾气更浓了,影三掀开井盖,露出漆黑的洞。
萧沉璧回头看了眼冷宫的破屋子,烛火还在摇晃,像极了前世她死时看到的最后一点光。
"走。"影三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她深吸一口气,跟着他钻进密道。
身后传来井盖闭合的闷响,黑暗中,她摸到小包袱里有块玉牌,刻着"沉璧"二字——这是她的名字,也是她新的开始。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