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里的潮气裹着腐土味往鼻腔里钻,萧沉璧跟着影三的脚步,指尖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那是常年握刀磨出的茧,硬得硌人。
她五岁的小身板裹在粗布外衣里,每走一步都要提一提过长的袖口,可目光却像淬了冰的刀,扫过石壁上斑驳的水痕。
前世被毒杀前,她也爬过这样的密道,只不过那时是被人拖行着,指甲缝里嵌满碎石。
"到了。"影三突然停步。
萧沉璧险些撞上去,抬头便见前方石壁裂开道缝隙,影三举着的火折子映出半截青石板台阶。
他反手按住她后颈,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瓷娃娃:"跟紧。"
台阶往下七转八折,等脚底板触到实地时,萧沉璧闻到了铁锈味。
这是间废弃的地窖,四壁结着蛛网,中央立着块半人高的石碑,"隐麟"二字刻得极深,在火光里泛着冷光。
影三将火折子插在墙缝里,火星噼啪炸响,照见石碑下方密密麻麻的小字——是她前世在古籍里见过的蝌蚪文,专用于皇室秘辛。
"需真龙血脉之血解印。"影三抽出腰间短刀,刀背递到她面前,"殿下。"
萧沉璧盯着刀刃。
前世她惯会用银簪扎人,可这是第一次主动割开自己的皮肤。
指尖刚触到刀锋,凉意便顺着血管窜上来,她想起母亲被拖去冷宫那日,也是这样的冷——当时她攥着母亲的裙角,指甲掐进掌心,却连血都不敢流,怕母亲心疼。
"疼吗?"影三忽然问。
她抬头,看见刺客的眼睛在阴影里发亮,像两簇幽火。
这问题太不像杀手会问的,倒像柳嬷嬷哄她喝药时的语气。
萧沉璧抿了抿唇,反手握住刀身,锋利的刃口立刻在食指上划开道细口。
血珠冒出来时,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可脸上却浮起笑:"比嬷嬷熬的苦药甜。"
影三的喉结动了动,没再说话。
血滴在石碑上的瞬间,地窖里响起石屑崩落的声音。
萧沉璧盯着那抹红渗进碑文,突然觉得掌心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顺着血脉往上涌——是母亲说过的"皇室秘血"吗?
前世她是世家嫡女,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此刻却清晰地听见骨缝里发出轻响,像春芽破壳。
"咔——"
石碑裂开的刹那,影三立刻横刀挡在她面前。
可等灰尘落定,展现在眼前的不过是条新的地道,青砖铺就,墙上嵌着未燃的油灯。
影三收刀入鞘,转身时单膝点地:"此道直通西市成衣铺后巷,属下前日已清理过,安全。"
萧沉璧没急着动,她弯腰捡起地上的血滴——在青石板上晕开的红,边缘泛着金。
这是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的:"阿璧,你流的是金血,是能让隐麟卫跪下来的血。"原来不是疯话。
"殿下可知自己是谁?"影三忽然从怀里掏出卷羊皮纸,展开时露出密密麻麻的人名,"隐麟卫自武帝时立,只认真龙血脉。
十年前巫蛊案,上一任指挥使被斩于午门,他临终前说,真正的龙种还在冷宫。"
萧沉璧垂眸看那卷轴。
最上方写着"天级·影一",墨迹已有些模糊,往下是"地级·影二",再往下才是"玄级·影三"。
她数了数,玄级以下不过十三人,后面大片空白,像被人用刀刮过。
"你在试探我。"她的声音突然冷下来,五岁的童声里裹着冰碴,"若我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你便不会把卷轴给我看。"
影三的睫毛颤了颤。
他原以为这孩子会慌张,会追问"真龙血脉"是什么,可她偏生像只早成的小兽,一眼就看穿他的意图。
刺客低头,将卷轴举过头顶:"隐麟卫只剩玄级以下十三人,地级以上或死或叛。
前日赵德全来冷宫,是有人想灭口——他们怕殿下活着。"
萧沉璧接过卷轴。
羊皮纸带着影三体温的余温,她指尖划过"玄级·影三"四个字,忽然笑了:"谢临渊。"
"什么?"
"我要以'谢临渊'的名义重建隐麟卫。"她仰起脸,月光从地道口漏进来,照得她眼尾发红,"谢是母家姓氏,临渊...取如临深渊之意。"她顿了顿,把卷轴塞进怀里,"影三,从今日起,你不是我的保护者,是我的刀。"
影三忽然笑了。
他这张脸总像覆着层霜,此刻却裂开道极淡的缝:"是,主上。"
离开地窖时,影三交给她枚黑色令牌,边缘刻着鳞纹,握在手里沉得惊人。"这是外围暗桩的调令,"他说,"西市成衣铺的王掌柜,城南药铺的孙大夫,都是能用的。"萧沉璧将令牌塞进贴身小衣,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那点凉,像前世贴身藏着的毒囊。
回到冷宫时,柳嬷嬷正蹲在院门口搓洗血衣。
赵德全的尸体被她用草席裹了,就扔在井边。
见萧沉璧回来,老嬷嬷抹了把脸,手上的皂角沫沾在眼角:"阿璧,娘娘...娘娘醒了。"
萧沉璧的脚步顿住。
她记得母亲已经疯了三天,每日只会抓着窗棂喊"阿姊",可此刻偏殿里漏出的烛光,却比往日亮了些。
她撩开棉帘,霉味混着药香扑面而来,床榻上的女人瘦得只剩把骨头,却正睁着眼睛看她。
"阿璧。"那声音轻得像片叶子,"过来。"
萧沉璧走过去,被母亲枯瘦的手攥住。
她看见母亲腕上的红绳——那是她四岁时编的,线都磨毛了,却还系着。"你可愿活下来?"母亲问,指腹蹭过她脸上的灰,"他们要杀我,要杀你,要杀所有知道秘密的人。"
萧沉璧想起地窖里的金血,想起影三的卷轴,想起前世自己咽气时,那些人说"到底是外室生的野种"。
她把脸贴在母亲手心里,说:"不仅活下来,还要活得比他们更好。"
母亲笑了,眼角有泪落下来,打湿她的额发。
窗外的月正圆,清光透进破窗,照见床头木匣半开,露出半截玉佩——羊脂玉的,刻着并蒂莲。
萧沉璧刚要问,母亲的手突然松了,呼吸又变得浅弱。
"睡吧,阿璧。"母亲的声音像飘在风里,"明日...明日再说话。"
萧沉璧替她掖好被角。
烛火晃了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叠成模糊的一团。
她望着床头的木匣,听见自己心跳如雷——那枚玉佩,她前世好像见过,在...在皇后娘娘的妆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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