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废后榻前遗密语

萧沉璧在床沿守了半宿。

苏氏的呼吸时断时续,像风中将熄的灯芯。

她握着母亲的手,掌心里的温度一点点凉下去,直到寅时三刻,那只枯瘦的手突然用力回握,指甲几乎掐进她腕骨。

"阿璧。"苏氏的眼尾洇开红,像是要把最后一点力气都榨出来,"床头木匣。"

萧沉璧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那只漆皮剥落的木匣不知何时已被推开,半截羊脂玉佩露在外面,月光漫过玉面,照出并蒂莲的纹路——和前世皇后妆匣里那枚,连裂痕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她指尖发颤,将木匣完全打开。

玉佩下压着张泛黄的羊皮纸,展开时簌簌落着碎屑,上面用朱砂画着歪扭的山脉河流,最中央盖着枚模糊的印,像是大燕皇玺的轮廓。

"皇家秘库。"苏氏的声音轻得像游丝,"先帝私藏的军饷、兵符,都在里面。

当年我...我替他管着钥匙。"她喉间滚动,溢出一丝血沫,"巫蛊案是假的,是崔、裴几家联手...要断皇家血脉。

他们说我是外室女,可你...你是他嫡亲的女儿。"

萧沉璧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前世那些污言秽语突然涌上来——"野种""外室女",她被浸猪笼时,围观的人举着烂菜叶喊这些,而皇后站在高处,鬓边步摇正是这枚玉佩的样式。

"阿璧,听着。"苏氏突然攥紧她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戳进骨头里,"他们杀我,是因为我知道秘库的位置;他们杀你,是因为你活着...就是大燕正统的证明。"她眼角的泪混着血,在苍白的脸上洇出暗红的痕,"你要活,要替我...报仇。"

话音未落,那只手突然松了。

萧沉璧触到母亲指尖的冷,像触到块冰。

她喊了声"娘",尾音卡在喉咙里——苏氏的眼睛还半睁着,睫毛上凝着未干的泪,却再不会应她了。

木匣"啪"地掉在地上。

萧沉璧跪下去捡,指尖刚碰到玉佩,一阵刺痛从太阳穴炸开。

地牢的霉味涌进鼻腔。

她被铁链锁在墙上,裴昭穿着西戎太子的玄色锦袍,站在阴影里冷笑:"你以为藏起秘库就能护着大燕?"他的手捏住她下巴,指腹碾过她唇上的血,"从你替我挡箭那刻,就该知道...我要的从来不是你的心。"

画面骤转。

崔月宁举着匕首冲过来,珠钗乱颤,脸上是扭曲的笑:"萧沉璧,你也有今天!

你抢了我的世子妃之位,抢了陛下的恩宠——"匕首刺穿她胸口的瞬间,她看见崔月宁耳坠上的红珊瑚,和前世自己咽气前最后一眼看到的,一模一样。

"啊!"萧沉璧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中衣。

她攥着玉佩的手在发抖,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

原来前世不是意外,裴昭的温柔、崔月宁的嫉妒,都是精心编织的网。

而这张网的线头,此刻正躺在她手心里。

灵前的白烛"噼啪"爆了个灯花。

柳嬷嬷蹲在旁边烧纸钱,火光映得她脸上沟壑更深:"姑娘,娘娘走前拉着老奴的手说...您不能再用'萧沉璧'这个名字了。"她抹了把脸,灰簌簌落进纸盆里,"她说,要您做那能翻云覆雨的人,不是困在冷宫的小阿璧。"

萧沉璧盯着供桌上的牌位。"萧沉璧"三个字被墨汁浸得模糊,像团化不开的阴云。

前世她用这个名字活了十八年,最后死在这个名字里。

她解开发绳。

乌发垂落时,柳嬷嬷低低抽了口气。

萧沉璧对着破铜镜,将长发一束束盘起,用檀木簪固定。

铜镜里映出的,是个眉峰微挑的少年,眼尾还带着未褪的红,倒像病得弱些的世家公子。

"从今往后,我是谢临渊。"她摸着颈间的隐麟令牌,声音轻得像叹息,又像宣誓,"谢是母家姓,临渊...如临深渊,步步都要走得稳。"

窗外传来细碎的叩门声。

影三裹着夜色进来,玄色劲装沾着露水,腰间的鳞纹匕首闪着冷光:"主上,皇帝撑不过三天了。"他将一卷密报放在供桌上,"崔相在联系边军,裴家的人往宗人府去了三趟,太子之位...空了。"

萧沉璧展开密报。

烛火映得字迹忽明忽暗,她指尖划过"病弱"二字,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我要入宫面圣。"她抬头时,眼尾的红已经褪了,只剩冷得透骨的光,"以谢临渊的名义,以...先帝外孙女的名义。"

影三垂眸:"需要准备什么?"

"素色锦袍,帷帽。"萧沉璧站起身,床榻上还留着苏氏的体温,"他们要我是病弱的,那我便弱得风都能吹倒;他们要我是无权的,那我便让这无权,成为最利的刀。"

黎明来得极快。

萧沉璧最后看了眼冷宫——断瓦上凝着霜,井边的草席还在,赵德全的血早被雪盖住了。

柳嬷嬷往她怀里塞了个布包,是苏氏常穿的旧袄,带着最后一点樟木香。

"姑娘...谢公子。"柳嬷嬷抹着泪,"要好好的。"

萧沉璧戴上帷帽。

晨雾漫过来,沾湿了帽檐的纱。

她裹紧锦袍,转身往宫道走。

身后传来"吱呀"一声,冷宫门扉缓缓合上,扬起的尘埃里,她仿佛又看见母亲握着红绳的手,说"要活"。

晨雾未散,素色锦袍的身影消失在转角。

宫门前的石狮子还蒙着白霜,却不知,这踏进宫门的,是个能掀翻整个大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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