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里的赵印城笑得像被枪顶着后腰。
蓝雨把病号服袖子卷到手肘，盯着新闻里西装革履的老狐狸。捐款支票上的签名力透纸背，把"希望工程"四个字戳出个凹坑。床头柜上的橙子开始腐烂，甜腻味混着碘伏直往鼻子里钻。
"换药！"护士长王美娟踹开门，托盘摔在床头柜上震得橙子滚到地上。
蓝雨瞅着她发红的眼角——这女人肯定刚哭过。中山陵那几箱过期药品怕是让她脱了层皮。"王姐，"他伸出胳膊，"您指甲油斑了。"
镊子狠狠戳进纱布。蓝雨倒吸冷气，闻到她手上飘来的六神花露水味——八成刚在洗手间重新整理过。
"轻点儿，"他龇牙咧嘴，"您儿子艺考复试就在下周吧？"
王美娟手一抖，沾着脓血的棉球掉在他大腿上。蓝雨用指尖捻起来，黏糊糊的触感让他想起雨花台雨季的蚯蚓。"
南京艺术学院雕塑系王主任，"他慢悠悠地说，"最近迷上收藏紫砂壶，你可以..."
"闭嘴！"王美娟扯开新纱布，塑料包装撕拉一声像在撕人皮。
硬倔犟还是真反感，人类的思想还真多变，不能完全掌控的？
电视突然插播广告。赵印城的脸被替换成蹦跳的参鹿奶粉，欢快地唱着补钙歌谣。蓝雨瞥见窗外闪过人影——黑西装，墨镜，耳朵上别着空气导管耳机，标准保镖打扮。
"您先出去。"蓝雨突然抓住王美娟手腕，"记得不要乱偷听。"
护士长瞳孔骤缩。蓝雨看着突然一闪而过的寒光和领口飘出的淡淡血腥味——这蠢女人居然在口袋里藏了手术刀。
走廊突然传来尖叫，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王美娟趁机抽出手，输液架晃出个危险的弧度。
蓝雨轻数三声，病房门再次被撞开。墨镜男捂着血流如注的鼻子，身后跟着两个白大褂。"蓝先生，"他声音嗡嗡的，"赵总请您..."
"请我吃牢饭？"蓝雨扯掉手背上的针头，血珠在床单上洇出朵梅花，"告诉赵总，他书房第三个抽屉的缅甸矿场合同，缺了第17页。"
墨镜男僵成蜡像，事情怎么一开始就脱离了控制。蓝雨光脚下地，瓷砖凉得他脚趾蜷缩。当石头时哪用受这种罪？
他弯腰捡起腐烂的橙子，果肉已经化成黏稠的汁水，顺着指缝滴在地板上。
"2018年，"蓝雨把烂橙子塞进墨镜男口袋，"赵总在汤山温泉用这个套路弄残过竞争对手。"他凑近对方耳朵，"你当时开的车，后备箱里..."
墨镜男突然转身就走，皮鞋跟碾碎了地上的血痂。蓝雨冲王美娟眨眨眼："瞧见没？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护士长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她扯开蓝雨病号服前襟，酒精继续棉粗暴地擦过他胸口的闪电疤。"你们这些有钱人，"棉球狠狠按在伤口上，"都该下地狱。"
"巧了，"蓝雨疼得倒吸气，"我刚从那儿爬回来。"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影子投在墙上像张牙舞爪的鬼手。蓝雨摸出昨天偷藏的诺基亚，按键音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清脆。电话接通瞬间，他切换成蹩脚的广东普通话："系《金陵晚报》吗？我要爆料赵氏集团..."
"蓝雨！"王美娟一把抢过手机，"你疯了？我听说赵总黑白通吃还……"
蓝雨由着她夺走手机，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划。护士长触电似的缩回手，手机啪嗒掉在床上。"王姐，"他指指电视，"您不觉得赵总这捐款新闻少了点什么？"
屏幕上回放着赵印城正和留守儿童合影。小男孩僵硬地举着"感恩赵叔叔"的牌子，眼睛却盯着记者手里的巧克力。"少了..."王美娟突然瞪大眼睛，"受捐机构公章！"
"聪明。"蓝雨从枕头下摸出张收据，"这才是正版。"他弹了下纸质发票，"您猜赵总的"白手"现在是不是正往这边赶？"
走廊传来高跟鞋的哒哒声，节奏快得像***。蓝雨慢条斯理系好病号服纽扣，最后一颗扣眼脱了线，怎么都塞不进去。妈的，人类衣服比苔藓难伺候多了。
"蓝先生！"穿职业装的眼镜妹冲进来，胸口别着"赵氏集团"的镀金工牌，"您不能..."
"李秘书，"蓝雨打断她，"你女儿在琅琊路小学的择校费，走的是赵总私人账户吧，不用我说为什么吧？"他指指电视机，"重新想想该怎么和我说。"
眼镜妹的粉底裂出细纹。蓝雨闻到她身上迪奥真我的香水味，混着淡淡的奶腥气——这姑娘肯定刚喂完母乳就赶过来了。王美娟突然笑出声，笑得眼镜妹脸色发青。
"赵总追加的三百万公关费。"眼镜妹从公文包抽出文件夹，"原本用来..."
"用来让我我得绝症快死了？"蓝雨翻开文件夹，捐款凭证上烫金的慈善总会公章闪着光。他忽然想起千年前有个游方郎中，在他身上磨药刀时说"以毒攻毒才是正道"。
王美娟的呼叫器突然尖啸。蓝雨瞥见屏幕上的"3床抢救"，护士长旋风般冲出去，白大褂下摆扫翻了处置盘。
"告诉赵总，"蓝雨用镊子夹起根针头，"下次派个哺乳期结束的来。"他轻轻一弹，针头钉进病房门上的查房表，"我晕奶。"
眼镜妹落荒而逃时撞翻了走廊上的轮椅。蓝雨扒着门框看热闹，听见护士站的小护士在八卦："听说赵公子车祸前夜，在夜总会可霸气了——全场赵公子买单..."
窗外暮色四合，最后一缕阳光斜照在床头柜的捐款凭证上。蓝雨突然觉得没意思透了。千年来看过太多这样的戏码——贪婪、恐惧、虚张声势，连台词都差不多。
他摸出偷藏的原来的手机，拨通银行客服查余额。"您账户余额为4，001，376.54元。"机械女声甜得发腻。
他忽然很想念当石头时的清净，至少不用闻消毒水混着橙子腐烂的恶心味道。不过起步有了，那场豪门的狗血剧可以入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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