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周老师的声音像一把刀劈开教室的嘈杂，"又是你！周测不及格！放学留下来！"
陈默低着头，感觉全班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他背上。_后颈处的碎发被冷汗浸湿，黏在皮肤上像某种无声的谴责。_他习惯了这种时刻——老师恨铁不成钢的怒吼，同学们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眼神，以及随之而来的漫长留堂。
下课铃响起，同学们像出笼的鸟儿般涌出教室。陈默慢吞吞地收拾书包，_橡皮屑从桌缝簌簌落下，像一场微型雪崩。_听见椅子拖动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我陪你。"林颖把课本摊开在他旁边的桌上，_她今天换了条浅蓝色的发绳，马尾辫松散了些，有几缕发丝垂在耳际，随着动作轻轻晃动。_"反正我今天也没什么事。"
陈默的手指僵住了，_指节泛白地捏着铅笔，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教室都能听见。_"不...不用..."
"别客气，"林颖从书包里掏出一盒牛奶推给他，_指尖在盒子上留下模糊的指纹，"草莓味的，听说甜食能激活大脑。"她笑起来时右脸的酒窝比左脸深些，像不对称的小漩涡。_
周老师走进来，看见林颖时挑了挑眉。"林颖？你留下来干什么？"
"老师，我想帮陈默补习一下数学，"林颖的声音清脆得像风铃，_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睫毛上，在脸颊投下细密的阴影，"他上次小测的选择题全对呢，几何思维特别好。"_
周老师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点点头。"那你们抓紧时间。"
三个小时的补习像一场漫长的马拉松。陈默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_顺着太阳穴滑到下颌，在练习册上洇出深色的圆点。_铅笔芯断了好几次。但每当他想放弃时，抬头看见林颖_因为专注而微微噘起的嘴唇，和随呼吸轻颤的睫毛_，就又有了继续的勇气。
"你看，"林颖突然指着他的草稿纸，_小拇指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那一小块皮肤立刻烧了起来，"这一步你算对了！"她身上飘来淡淡的茉莉香气，校服袖口磨得起毛的线头蹭在桌面上。_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_瞳孔在夕阳下变成透明的琥珀色，映出他呆愣的表情。_仿佛他解开的不是一道简单的代数题，而是什么世界难题。陈默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_胸腔里有什么东西扑棱棱地振翅，像被困的蝴蝶。_这是他这学期第一次在数学课上感到一丝成就感。
离开学校时天已经黑了。初冬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陈默看见林颖_把冻得发红的指尖藏在袖子里，鼻尖也红彤彤的，呵出的白气在空中短暂停留又消散。_
"你...你家住哪个方向？"陈默鼓起勇气问，_声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沙哑。他悄悄把围巾往下巴处拽了拽，试图遮住发烫的耳朵。_
"东湖小区，"林颖跺了跺脚驱散寒意，_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声，"不过不用送我，我闺蜜王雯一会儿来接我。"她说话时呵出的白雾模糊了表情，唯有眼睛亮得惊人。_
陈默点点头，心里涌起一丝失落。_就像好不容易堆好的雪人突然塌陷，空落落的不知如何是好。_就在这时，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生骑着自行车冲过来，一个急刹车停在他们面前。
"颖颖！等久了吧？"女生跳下车，_羽绒服帽子上的绒毛沾着雪花，_好奇地打量着陈默，"这位是？"
"我同学，陈默，"林颖介绍道，_突然伸手拂去他肩上不知何时落下的梧桐叶残片，指尖隔着校服传来微弱的温度，"这是王雯，我发小。"_
王雯眨了眨眼，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就是那个你天天挂在嘴边的..."
"王雯！"林颖的声音陡然提高，_耳尖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慌乱中碰倒了自行车，车铃铛发出清脆的"叮铃"声。_"别胡说！"
陈默的心跳突然加速，_像是有人在他胸腔里擂鼓。_他盯着自己的鞋尖，_发现鞋带不知什么时候松了，蜿蜒在地上像条僵死的蚯蚓。_
"周五见，"林颖突然说，_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声盖过，却在他耳中炸开，"每周五放学后，我都给你补习，好吗？"她低头拽了拽书包带，腕骨凸起一个精巧的弧度。_
陈默抬起头，看见路灯的光落在林颖脸上，_雪花在她发间融化，像撒了一把碎钻。_她的眼睛像盛满了星星。"好。"他轻声说，_这个音节在舌尖滚了太久，吐出来时带着蜂蜜般的粘稠。_感觉这个简单的音节里藏着他所有的欢喜。
从那天起，周五成了陈默一周中最期待的日子。_他会在周四晚上把校服洗得发亮，用橡皮把铅笔削得尖尖的，甚至偷偷在笔记本扉页画满函数图像——只为听她说一句"真厉害"。_其他时候，他们也会一起吃午饭，放学后偶尔同行。林颖总是有说不完的话，_讲到激动时会抓住他的手腕摇晃，掌心温暖干燥；吃到讨厌的胡萝卜时会偷偷拨到他饭盒里，眼睛弯成狡黠的月牙。_而陈默是最好的倾听者。他喜欢看她说话时眉飞色舞的样子，_发绳随着动作滑落也浑然不觉，黑发如瀑散在肩头；_喜欢她讲到兴奋处会不自觉地抓住他的手腕，_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_喜欢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_混着冬日阳光晒过毛线的味道，让他想起奶奶樟木箱里珍藏的旧围巾。_
十二月的第一场雪落下时，陈默的数学破天荒地及格了。周老师在全班面前表扬了他，赵志刚惊讶的表情让他暗爽不已。但最让他开心的是林颖转过头对他做的那个鬼脸，_舌尖俏皮地抵在虎牙上，眼睛亮得像偷到油的小老鼠。_以及放学后塞进他手里的那张纸条：_"进步很大！奖励你周五补习后可以吃我带的便当！"字迹因为匆忙而有些歪斜，背面还画了个笑脸，酒窝的位置用红笔点了两个小点。_
陈默把那张纸条夹在了日记本里，_每晚睡前都要就着台灯反复查看，直到纸张边缘起了毛边。_他不知道自己这种胸口发胀的感觉是什么，_像被温水浸泡的茶叶，缓缓舒展却无处安放；_只知道每次见到林颖，这种感觉就会像春天的野草一样疯长，_根系扎进血管，枝叶攀附肋骨，最后在心脏最柔软处开出一朵小花。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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