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毒雾像是活物般翻涌,吞噬着月光,也吞噬着江寒的视野和希望。
他背负着老周头尚有余温的躯体,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肺部火辣辣地疼,那是黑鸦的剧毒在侵蚀。
玄螭鳞片在他左臂上蔓延的感觉越发清晰,冰冷而坚硬,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他血肉中破茧而出,带来一种陌生的力量感,却也伴随着深入骨髓的寒意。
“咳…咳咳……”江寒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喘息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他不敢停歇,黑鸦那阴魂不散的气息仿佛就在身后。
师父最后那句“打铁先炼心,记住…”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盘旋,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
记住什么?
师父到底想告诉他什么?
那截断臂刺入他后背时,除了剧痛,似乎还有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暖流涌入,但随即被玄螭龙血的狂暴力量所覆盖。
鼎炉纹路“离”字的灼烧感此刻已经不仅仅是十倍,而是百倍!
它像是在江寒的灵魂深处点燃了一把火,烧得他眼前阵阵发黑,那些前世古武世家的片段,青铜鼎纹吞噬一切的恐怖场景,与此刻手臂上蔓延的鳞片、师父破碎的铁甲火星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分不清现实与幻境。
“孙伯……药铺……”江寒咬着牙,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和浓雾中那一豆摇曳的灯笼光晕,踉跄地朝着镇子边缘的孙伯药铺奔去。
那灯笼在毒雾中忽明忽暗,如同风中残烛,却是他此刻唯一的指望。
终于,药铺那熟悉的药草混合着朽木的气味穿透了毒雾的恶臭,让江寒精神一振。
他用肩膀撞开虚掩的铺门,一个踉跄跌了进去,背上的老周头也随之滑落在地。
“孙伯!”江寒嘶哑地喊道,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与绝望。
药铺内,油灯的光芒驱散了些许雾气。
孙伯正坐在柜台后,手里捻着一串乌黑的念珠,神色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到来。
他看了一眼地上老周头的遗体,浑浊的
“你来了。”孙伯的声音苍老而沉稳,“先把老周放下吧,他已经解脱了。”
江寒依言,小心翼翼地将老周头的遗体平放在一块干净的门板上。
看着师父安详却再无生气的面容,他心中悲痛欲绝,却强忍着没有落泪。
他知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孙伯,我师父他……黑鸦……还有这鳞片……”江寒语无伦次,急切地想知道一切。
孙伯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从柜台下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碧绿的丹药递给江寒:“先服下这个,能暂时压制你体内的毒素。黑鸦的蛇毒,霸道得很。”
江寒毫不犹豫地吞下丹药,一股清凉之气自喉间化开,迅速流遍四肢百骸,那火烧火燎的痛楚果然减轻了不少。
“孩子,你召唤玄螭,每一次都会让它的龙血进一步侵蚀你的神魂,剥离你的记忆。”孙伯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沉重,“你鼎纹上浮现的‘离’字,便是这种剥离的具象。它越是灼热,代表你失去的就越多,也代表玄螭的力量在你体内扎根越深。”
江寒心中一凛,想起药童的警告,又联想到自己脑中那些越来越模糊的过往,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我……会变成什么?”
“玄螭是上古水之精魄,应龙血裔。”孙伯看着江寒手臂上的鳞片,眼神复杂,“这些鳞片,是龙血改造你身体的表征。若任其发展,你或许会拥有强大的力量,但最终,你可能不再是你。”
不再是我……江寒咀嚼着这四个字,心中一片茫然。
前世的记忆,今生的羁绊,如果都消失了,那他还剩下什么?
“老周头将他以毕生心血和那截玄铁残魂温养的青铜残片精华,在他生命最后一刻打入了你的体内。”孙伯叹了口气,指了指江寒的后心,“‘打铁先炼心’,他希望你记住的,不仅仅是打铁的技艺,更是守住本心的重要。那股力量,或许能帮你暂时锚定一部分自我,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江寒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背,那里除了衣物的破损,并无明显伤口,但一股若有若无的暖意确实潜藏在深处,与玄螭龙血的冰冷形成微妙的对峙。
“黑鸦的目标一直是那块青铜残片,二十年前老周头从一处秘境中九死一生带出来的。那不仅仅是一块凡铁,它牵扯到一些古老的秘密。”孙伯继续说道,“如今残片精华与你一体,黑鸦绝不会善罢甘休。这清河镇,你是待不下去了。”
“那我该去哪里?”江寒茫然四顾,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此刻却充满了危机。
“东海。”孙伯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浓雾,看到遥远的海平线。
“你师父的断臂,除了玄铁残魂和青铜残片,还承载着一丝玄螭的本源气息。你去东海,寻找传说中的应龙。它一直在等,等待一个真正的……”
孙伯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似乎在斟酌用词,又像是在回忆某些被遗忘的片段。
他或许,那头应龙能告诉你答案,也能帮你掌控这失控的力量,甚至找回你失去的记忆。”
江寒的心猛地一跳。
应龙?
承载玄螭完整力量?
揭开古鼎秘密?
这些词汇每一个都像是一块巨石投入他混乱的心湖,激起千层浪涛。
“可是,我连东海在哪都……”
“这个你拿着。”孙伯从怀中取出一块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的兽皮地图,递给江寒,“这是早年游历时偶然得到的简易海图,或许能指引你方向。另外,”他走到药柜前,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这里有些伤药和干粮,聊作盘缠。”
江寒接过地图和布包,心中五味杂陈。
“孙伯,大恩不言谢。”他深深一揖。
“去吧。”孙伯摆了摆手,“记住老周头的话,守住本心。黑鸦的毒雾虽然厉害,但天亮之后,有日光和风,总会消散的。但你心中的迷雾,只能靠你自己去驱散。”
江寒再次看了一眼安详躺着的老周头,将那张布满风霜的脸庞深深印在脑海。
他知道,自己必须活下去,为了师父的嘱托,为了弄清这一切的真相。
他背起布包,将短刀重新紧握在手中,那柄曾封入玄螭虚影的短刀,此刻入手依旧冰凉,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走出药铺,外面的毒雾似乎比之前淡了一些,东方的天空隐隐透出些微鱼肚白。
江寒深吸一口气,清晨的寒意夹杂着淡淡的血腥与药草味,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些许。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地图上标记的东方海岸线,迈出了坚定的步伐。
手臂上的鳞片在晨曦的微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泽,并且似乎蔓延得更快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从手臂深处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急欲挣脱束缚,与遥远海洋深处的某个存在产生共鸣。
江寒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剧变,而那股源自鼎纹“离”字的灼烧感,也随着他远离清河镇,变得愈发难以忍受,仿佛要将他的灵魂彻底从这副躯壳中剥离出去。
他的意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前路漫漫,充满了未知与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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