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木筏到了岸边,哈亚将木筏拴住。
姐妹俩扶着大王起身,可是,大王身子发软,浑身无力,沉甸甸地躺在绒毡上,让姐妹俩拉也拉不动,抬也抬不起。
哈亚过来帮忙,可是,大王身体沉重得让哈亚也扶不起。
依那急忙地朝着在小石屋门前站岗的卫兵一边喊着一边招着手。那两位年轻高大的卫兵快步跑了过来,将大王扶起,一边一个地架着大王朝着岸边的小石屋走去。
小石屋有两间屋子,一间是大王和爱妃住的,一间是随从哈亚住的。两间小屋一模一样。
小屋约有十来平方米,一张大床几乎占去了屋子的一大半。
床上铺盖着一色的羊驼红毡。床铺旁边有一个箱子和小桌。箱子里放的是印加王的衣物。桌上放着一些精美的陶器酒具。
两位士兵把大王安稳地放在了大床上,便离开了小屋。
两位爱妃给大王盖上绒毡,点着驱蚊的香料,便默默地坐在大王的身边守候着。
大王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他张着嘴在大口费力地喘着气,好像下到湖里只游了那么一小会,已经把他浑身的力气耗尽了。也许是他本身就有病,未被发现,下到水里游泳后,才让病情明显地表现出来。
这让两位年轻的妃子深感疑惑,觉得大王今天的表现很是反常。
可不,这哪是她们印象中的大王。她们心中的大王一向强壮有力,勇武过人,前些天还在跟爱子阿塔瓦尔帕在一起射箭比武。
依那马上对哈亚说,“你快去军营里把王子叫来,就说大王病了。”
可是,还没等哈亚离开,阿塔瓦尔帕王子背着弓箭,拿着标枪,穿着一身锦绣华丽的军服来找父王。
两姐妹见王子来了,便从床上下来,与王子相互屈身施礼。
王子见父王正在熟睡,便奇怪地对两姐妹说,“父王说要让我陪他去打猎,可他自己却睡着了。”
乌嘎说,“大王刚游过泳,可是,刚游了一会,就感到不舒服,我们一摸他的额头,他的额头发烫,大王恐怕是病了。”
阿塔瓦尔帕王子用手摸了摸父王的额头,说,“是有点发烫。”
但他马上又说,“尼南王子久病不好,大王近来忧心思虑,寝食不安,说是有病,可是,找了几个巫师看了,都说大王没病。”
印加人对生病的认识很淡漠,把一般的小病根本不当病,实在是不舒服了,就会像小狗小猫那样不吃不喝地找个地方躺上一会。
如果真是得了比较严重的病,才会去找巫师诊病和医治。
印加人看病,一般是吃些草药,有时还会采取放血的方式。这些方法对一般常见病还是有效,可是,遇到了某些大病,就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是这样,大王给人的感觉像是有病,而且病得挺重,可是,帕丽亚王妃把几位王宫巫师叫来诊病,都说大王得的是焦虑忧思的心病。
听王子这么一说,依那对王子说,“要是这样,就让大王好好地睡上一觉。”
王子见父王睡着,就对两位妃子说,“如此这般,我就不打扰了,让父王好好休息。”说着,带着几名军士朝着军营那边走去。
印加人中午没有午休的习惯。而且印加王也很少在午后睡觉。有时,印加王感到有些累了,就会请人或是跟爱妃们一起喝上几杯酒,讲讲故事或是说说笑话,很快精神就会重新振奋起来。
要么会带着王子和卫队去野外打猎,要么会来到军营去与士兵们比武。虽然大王已经五十出头了,他却从来没有感到过疲倦,更没有感到自己老了。
印加人一天吃两顿饭,早上九点和下午四点左右是他们吃饭时间。
午后时分,有人把晚餐送到了小屋里来。
主食是煮熟的嫩玉米和土豆。主菜有西红柿和蚕豆,还有美味的兔肉和猪蹄。这些都是印加王和姐妹俩喜欢吃的食物。
而那香喷喷的兔肉则是年轻英俊的阿塔瓦尔帕王子刚从山林里打到的猎物。
依那把大王叫醒,要他吃饭。大王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便又把眼睛闭上了。
乌嘎惊异地对姐姐说,“大王的病只怕是很重了。要不,他不会连饭都不肯吃了。”
依那点了点头,说,“大王怕是游泳时着凉了。”就让哈亚快去把阿塔瓦尔帕王子叫来。
不一会,阿塔瓦尔帕王子赶来了,走到床边,恭敬而深情地对父亲说,“孩儿知道父王爱吃兔肉,就带着卫士一同出去打了两只野兔,让厨子精心烹制,派人送了过来,请父亲品尝。”
大王感觉身体不舒服,本来是不想吃饭,可是,一见到爱子,就觉得精神一下子好多了。
他让爱妃把自己扶着坐起来,对王子说,“很久没有跟爱子一起打猎了,听说你现在的箭法准多了,再要比试起来,只怕不如你了。”
阿塔瓦尔帕王子马上谦和恭敬道,“父王的话过奖了,王儿哪能与伟大盛名的太阳之子印加父王相比。父王一生征战不断,武功过人,箭法纯熟,百步穿杨,整个印加王国无人不知,哪是王儿能与之相比。”
要说论起武功和箭法,年轻的王子早就超越了父王。但为了父王的盛名与威望,他每次跟父王出外打猎或是比赛,都要有意地让着他。当然,作为父王也对此心知肚明。
听王子这话不但谦恭贤让,而且总是用恭敬崇拜的话语赞扬着他,就觉得王子懂情明礼,恭顺孝敬,再看这爱子不但身高体壮,英气逼人,而且气度不凡,智慧过人,一派王者风范。
就想若是阿塔瓦尔帕王子能日后接替他担任至高无上的印加大帝,一定会是个文韬武略,英明无比的帝王。
想到这,就亲切地拉着爱子的手,感情一时冲动地说,“贤明我儿,你知道在所有的妻妾之中,我最宠爱的是你的母亲。”
“在所有的王儿之中,我最喜爱的是你。无论是才智,还是武功;无论是体魄,还是气度,你都在所有王子之中出类拔萃,高人一筹。”
“要是将来能成为一名印加大王,定会是位英明盖世的君主。只可惜你的血统让你不能成为一个皇位的继承人。”说到这里,伟大的印加王瓦伊纳·卡帕克长长地叹了口气。
作为大王之子,阿塔瓦尔帕本该在很小时就被送到了库斯科京城,像所有的贵族子弟那样进到学校里受着高贵而严格的教育。
可是,因为他的母亲帕丽亚多少年来一直跟在大王的身边,所以,他也是自幼就一直跟在大王的膝下。
尽管大王有许许多多的儿女,可是,阿塔瓦尔帕却是他最疼爱的孩子。
因为常年征战,阿塔瓦尔帕常年跟着父王过着军营里的生活,两人总是吃着一个盘中的菜,两人的感情和关系几乎是情同手足亲密无间。
等孩子稍微大了一些,就开始跟着大王一起挥刀射箭,谈文论武。
所以,瓦伊纳·卡帕克大王觉得这孩儿有着一股王者之气,将来必成大业,所以,他一直都是在用培养未来印加大王的方式在培养着这个孩子。
本来,印加王室规定非印加王与其亲生姐妹所生的男儿不得立为王子。可是,印加王不但将这个孩儿立为了基多王子,而且还让他担任基多王宫禁卫军的统领。
他甚至还想把整个印加王国将来都交给他来掌管。因为在他的心目中,其他所有的孩儿都比不上这个王子。
对父王的话,阿塔瓦尔帕王子当然是再明白不过了。印加人的宗教信仰与婚俗规定,印加皇帝是太阳神之子。
所以,皇位的继承人必须要由皇帝与自己的亲姐妹通婚所生的男儿来担任,以保持太阳神血统的纯洁和纯正。
而他的母亲却是基多王国最后一位国君的女儿。
尼南皇子也许活不了多久,但华斯卡尔王子却是父王与他的合法皇后,即他亲妹的儿子,从各方面来说,华斯卡尔王子都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之后,还有父王与其表妹所生的曼科王子。要说继承王位,这些人都排在他的前面。所以,他觉得王位继承权无论怎样也不会落在他的身上。
但是,他又觉得自己从小跟随父王南北征战,战功显赫,无论是功绩还是能力都远在其他王子之上,而且他又是父王最为喜爱和信任的王子,这就使得他对将来的王位有种非常矛盾的心理。
他用感激的口气对父亲说,“至高无上的父王,能得到你伟大仁慈的爱,我就心满意足了。王儿我自有自知之明,只要能跟随在父王身边,对父王恭敬孝爱,以报父王养育之恩,忌敢有贪权奢求之心。”
阿塔瓦尔帕王子的话越发让印加王心柔意动,他深情不至地把爱子拉到怀中,紧紧地拥抱了一会,感情深沉地对爱子说,“吾儿勿忧,你虽非嫡母所生,但父王却把你看得比嫡母所生的孩儿还要亲近。”
“即使父王升天落地之后,也会给你分上一大片疆土属地,封作世袭王公,过着一点也不比国王差的富贵生活。”
阿塔瓦尔帕王子听着这话,深情地叫了一声,“父王。”便趴在父亲的肩上唏嘘地哭泣起来。
大王一边抚摸着爱子的头,一边安慰着爱子说,“别哭,这些都是父王应该做了。当父亲的哪有不疼自己的爱子?”
说着,便让两位爱妃把自己扶着坐在小桌旁,要跟爱子和爱妃们狂喝痛饮,一醉方休。
当晚,印加王因为身体不舒服,吃完饭早早就睡下了。
迷迷糊糊睡过一觉,觉得身体发热发烫,口干舌燥,就喊着要喝水。
依那起来给大王端水。大王被依那一手扶着一手端着水喂着,就咕嘟咕嘟地把一大杯水喝完了。
喝完水,大王还是觉得身体发烧发烫,就知道自己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于是,他对依那说,“我病了,非常难受。你快快让哈亚把喀查巴巫师叫来。”
喀查巴巫师是王宫里最权威的祭司,在看病和治病方式最有经验。
依那把妹妹乌嘎叫醒,让她照看大王,自己披着绒毡出了小屋,叫醒睡在隔壁的哈亚,让他快快去找住在行营大帐中的阿塔瓦尔帕王子,让他把喀查巴巫师叫来。
阿塔瓦尔帕王子本身就担任着王宫和父王的护卫统领,所以,一听说父王患病,马上让人把喀查巴巫师找来,然后,带着喀查巴巫师和一些护卫出了军营,快步地朝着湖边的小石屋赶来。
他进到了小石屋,见父王躺在床上,走到父王的床边问候了两句,让喀查巴巫师为父王诊病。
喀查巴巫师仔细地为印加王诊察了一番,就朝着在一边坐着等待的阿塔瓦尔帕王子暗暗地示意了一下。
阿塔瓦尔帕王子跟着喀查巴巫师出门来到了门前一片星光闪烁,月光皎洁的草地上,神情严峻地追问道,“父王到底身患何症?”
巫师闪烁其词地说,“大王可能患有不祥病症。”
阿塔瓦尔帕王子说,“但说无妨。”
喀查巴巫师长叹一声,唯唯诺诺地说,“大王的病情与皇子尼南很是相近,恐怕也是得了疫瘟。”印加人所说的疫瘟就是天花。
阿塔瓦尔帕王子听喀查巴巫师说父王也患上了这种可怕的病症,脑子轰然一声炸起,忙问,“何以见的?”
巫师说,“尼南皇子患病起初也是我去诊病查看,也和大王一样迷幻不醒,浑身无力,体烫发热,虚弱盗汗,而且脸上、身上和胳膊上有那种红点小疹子。”
为了让王子确信他的诊查结果,巫师又说,“还有你的叔伯吉卡吾亲王和玛亚迪卡亲王得的也是这种病。”
阿塔瓦尔帕王子神情忧伤地朝着远处的星空望着,他想象不出一旦父王死后,他该会是怎样的结果。他真地不想让父王死去。思忖了好一会,他口气严正地说,“难道这病就真是无医可治?”
他此时想到的并非父亲的生死,而是父王死后,他将来的荣华富贵和生死存亡将会如何?父王确实对他宠爱有加,恨不能把印加王国现在就传承给他,可是,印加王国皇位继承的规定却是非常严格和明确。
皇位继承人必须是皇帝与嫡母所生的儿子。
父王虽说对他偏宠偏爱,但却不能违反印加王国沿袭了数百年的继位方式。也许正是因为父王对他过分地偏宠,才招致了王宫嫡亲派的嫉妒和憎恨。
这些嫡亲派不但势力庞大,而且都掌握着军政大权。一旦父王病逝,不管是尼南·库尤奇继位,还是远在库斯科京城为父监国执政的华斯卡尔继位,肯定都不会轻易地放过他。
一想到这,王子便不由地打了个冷战,感觉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差点就要晕眩倒地。幸好,一旁的喀查巴巫师把他扶住,惊异道,“王子,你咋了?”
王子镇定了一下,又问,“这病就真是无医可治?”他再次问道。
喀查巴巫师再次点头,说,“恐怕是治不了。”
说着,他又叹了口气说,“这病是从白脸黄发的蛮野西班牙人那里流传过来,听说,这病就像野花的种子一样,随风一吹,四处飘散,不管是荒野蛮人,还是印加大王,吹到谁身上谁就要患病中邪,就连伟大的太阳神都没有办法。”
“你没见在基多的城里城外,哪天没有一片片的人群被病魔散落的种子沾染病倒,一片片死去的人被亲人们抬到城外的荒山野地里掩埋?”
阿塔瓦尔帕王子沉吟许久,然后用凶狠威胁的口气对喀查巴巫师说,“印加王患病之事不可对任何人泄露。”
喀查巴巫师见王子用这般狠毒凶恶的眼光盯着他,心里不禁一哆嗦,但他还是说道,“可大王患病这事咋说也是瞒不住的。”
王子猛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顶在喀查巴巫师的脖颈上,说,“要是有人问,你就说大王是着风受凉,过上几天就会好的。你听明白没有?”
喀查巴巫师连忙应道,“是是。”
这时,依那从屋里出来,朝着他们问道,“你们在外面说啥话?大王等着喀查巴巫师回话呢。”
阿塔瓦尔帕王子赶忙把匕首从喀查巴巫师的脖子上拿开,对站在门旁的依那回道,“知道了。”然后,低声对喀查巴巫师说,“若是大王的真实病情一旦泄露,也就是你的小命结束之际,你可知晓?”
喀查巴巫师连声回答说,“知晓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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