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绑架认爹

善棋这才显露出几分犹豫,她在犹豫还要不要去找荷包,凌筠的话让她更加犹豫。

在她犹豫的时间里,凌筠替她做了决定。

凌筠吩咐阿德朝回跑,阿德犹豫了一下,还是听了凌筠的,他也下意识把凌筠当成主心骨了。

善棋反应过来,抓住凌筠的袖子,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般艰难:“我不要了,不能回去,夜里太危险了,我听说外围容易有狼群,还是白天去吧!”

“没关系,走的慢些不会惊动别人的,我们慢慢走,天亮就能走到原先的那条河附近,姐姐想想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干什么事情了?”凌筠温声细语。

凌筠也知道这样做很危险,她也怕死,但是这是唯一一次得到善棋忠心的机会,以后都不一定会有了。

她需要这样一个人才。

得到一个人最容易的方式是收买,最难的是让她从心底建立起对你的忠心。你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东边落下这种荒唐的话,她都能坚定不移的相信。

善棋不害怕她的身份,甚至是不在意,这样的人不能用身份权势压她,只能攻心。

哪怕她找不到那个荷包,可她做和不做是两种态度,只要把态度摆出来,结果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善棋努力回忆,想起,她给凌基洗澡时,凌基一直扯他衣服,动来动去。她的动作幅度也很大,可能是那个时候掉的。

那就是在河边……

善棋有些舍不得今天赶得路,但让她放弃那个荷包她会后悔一辈子的。

凌筠握住善棋的手,给予她温暖。

凌筠记得善棋的手一直很热,人在紧张的情况下,生理机能会发生变化,可见她是真的害怕那个荷包找不回来。

凌筠旁敲侧击的问:“姐姐,阿德视力好,一定能找到,这一晚我们肯定是睡不了觉了,不如姐姐给我讲讲这个荷包主人的故事吧。”

善棋眸子带着泪光,像从安国出来的那天一样,凌筠看出来她留恋的不是安国这片土地,可能也有,但是绝对没有这个荷包的主人重要。

“我家里有八个兄弟姐妹,我排老幺,家里说不上有钱,只能说勉强温饱,有时候要吃一年的咸菜,才能余下钱让哥哥们去买笔墨纸砚。

父亲是一个穷书生,可惜生不逢时,他就只能在闲暇之余教教我们,我受他熏陶,比普通孩子多明白很多道理。

他厌恶世家大王,觉得自己满腔热忱无处安放……临死之前还在咒骂……不过这是我听说的,那个时候我已经被家里卖了给哥哥们添书墨……”善棋讲到这里,语气讽刺。凌筠也明白了她对上位者的漠视是从哪里学来的了。她不仅继承了父亲的思想讨厌世家大王,她还讨厌父母,因为父母重男轻女的思想……

凌筠更觉得她的可贵,她没有责怪哥哥读书,而是从根源看待问题,是父母的偏心和社会风气导致的……

“父母为了家里长子次子血脉得以保存,就要将我和其余的哥哥姐姐卖了,我因为年纪小,长得最标致卖的最贵。可我抱着姐姐不撒手,父母只能问能不能两个一起卖,那人也不介意多花一点小钱,就把我们买了下来。

买我的是一个有钱家,天天能吃肉的那种家里,她们买我是为了给少爷当房里丫头。那户少爷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看我年纪太小了就打上了姐姐的主意,姐姐不愿意,他就拿我威胁。后来我被管家带到娘娘院里,也就是公主的母亲。

她是家里的大小姐,是要入宫的,你跟着她,能几天吃一回肉。这是我姐姐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后面的事情凌筠能猜出大概了……

她给善棋擦了擦眼泪,不想让她再回忆下去了,可善棋说着说着脸上突然挂起来笑容,她嘴唇止不住哆嗦,却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他故意让人把姐姐的尸体抬过来给我看,吓唬我说,如果我不听话,就把我也杀了,还说让我在娘娘屋里养几年,他回来就把我要过去当妾。我当时想杀了他的心都有了,我想去拿刀,可那些刀具都是有数的,我根本摸不到。

过了几天我听说管家死了,有人说是中了毒药,但是来源却查不出来。我溜进管家屋里,想要找到这种毒药,发现床底的阴影里藏着一抹鲜亮的颜色,那是姐姐绣的荷包,里面藏了砒霜,毒老鼠的,哈哈哈哈哈!

她本来是想破釜沉舟给少爷下毒的,但是又怕连累到我,就转而换了个目标。那个管家每天抱着荷包吸,结果吸了没几天,人就吸没了,哈哈哈哈哈。”

善棋捂住嘴笑了起来,她并不癫狂,反而异常冷静,她在暗爽。凌筠觉得那个少爷也要死了。

“我本来是想对少爷下毒的,但是被小姐发现了,她没有怪我,只是告诉我说,用一个好人的命,换一个坏人命非常不值。她说的我非常感动,原来在她眼里我的命并不低贱……

她告诉我,少爷早晚会死,并且死的会比我杀他的手段可怕的多。我信了,果然,不出一年,小姐进宫为妃,他就飘了,当街纵马踩死百姓。大王不仅砍了他的头,还把他埋到了死的人坟头边,说要让他下去忏悔……”

天雾蒙蒙亮了,边上泛起了鱼肚白,马上要出太阳了。

凌筠陪了善棋一晚上,眼下有些乌青,善棋感动的抱着凌筠哭了很久,她很感激凌筠,凌筠和她母亲一样都是很好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值得她付出生命保护。

“啊啊啊!”阿德大叫完掀开车帘,凌筠仅剩的困意也消磨殆尽。

“公主,善棋姑娘,我们找不了了,赶紧跑吧!”阿德悄声对她们说,喉结都在颤抖。

凌筠想要拉开窗帘看看情况,却被阿德制止,他头一次这样阻止她,她更好奇外面怎么了?阿德慌张:“不能看,我们赶紧走吧!”阿德在征求她的命令,没有她的话,阿德不敢驾车跑。

“没事,我不害怕,你不是说我是神女吗,我没关系的。”凌筠哄着阿德让开,阿德却怎么也不愿意出去,挤进车里瑟瑟发抖,身体挡住了出口。

善棋不知道阿德买的什么关子,她只想赶紧找到荷包,再抓紧时间赶路,不然就赶不上凌筠母亲了。她不想因为她误事。

善棋抱着凌筠走下车,雾气朦胧下,凌筠没看到什么,善棋愣住了,不再朝前走……凌筠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颤动,不是自己在抖,是善棋在抖。

凌筠揉了揉眼睛,顺着善棋目光定睛一看,雾气环绕下黑乎乎的一坨坨水洼……在流动,流到初阳下,泛着血光,粘稠的,肮脏的,是人血……

放开目光追向远处,尸山血海,残肢断臂,人间炼狱……凌筠猜到他们是谁。

是那些用腿赶路的流民,他们比她晚一天或者是晚一天一夜……

是阏氏的人杀了他们,猫戏弄老鼠一般戏弄他们,在他们即将逃到大月时,追上来,扼杀最后一点希望……

凌筠胃里一阵翻涌没忍住吐了出来,胃酸灼烧着她的喉咙,她的脑子清醒过来,贴耳提醒善棋,察觉到善棋呼吸不稳,她压着嗓子温声道:“你快去找找,都是死人,不要怕,不然没机会了。”

善棋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她见过死人,那个人是她姐姐,这就足够她做一辈子噩梦了,她对死人有一种天然的恐惧,她害怕,害怕那死人长得和她姐姐一模一样,她会疯的……

善棋腿脚僵硬动不了,那些扎在尸体上的旗子和箭矢仿佛扎在她身上一样,她仿佛又回到看到姐姐尸体的晚上,她绝望,无助……

最后只能咬下姐姐的一根手指,冰凉干涸的血替姐姐最后一次抚摸她的脸颊。

凌筠顺着善棋的手臂滑下来,她也腿软,但是这种时候,已经没有退路了,她必须让善棋对她建立起一道名为忠心的围墙。像狼群对头狼一样的忠诚,所以她必须比善棋更加厉害才会被她认做头儿。

凌筠绕路跑到那条十几米的河岸,她第一次真实的见到战争的冷酷无情,她在课本上见过的插图不过是冰山一角……

这些人昨天或者是前天还在地里挖野菜,还在为马上要到了感到开心,他们明明只是想要活下去,没有恶念,没有贪婪。

凌筠知道他们只要有一个人起了杀念,那她就不可能活着了,他们蜂拥而上就能把她们撕得片甲不留,他们守住了为人的底线……

阏氏……他们想要这里彻底属于他们,不允许这些百姓离开,离开就是死路,这是他们对大月的警告,也是对人命的漠视。

凌筠已经不是害怕了,她在生气,胸腔开始颤抖。

左手六根手指死死握住,细软的指甲划破手心,温热的血唤醒了她……的决心,她要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身边的人,至少不能让她们和这些流民一样死去。

她放空思绪,专心扫视着周围,寻找善棋所说的荷包。

善棋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这是在凌筠意料之中的,她们以后会遇见更多这种事情,善棋如果接受不了,那就只能当她看错了人。

“老爷在看什么呢?”侍从顺着千里镜的方向看过去,惊喜的发现那里竟然有一个小鸭子在渡河,当即要叫人抓来杀了吃。

“唉,慢着,哪里有什么小鸭子,是个小孩,看样子年纪不大。”被叫做老爷的男人三十左右,他放下千里镜笑骂了几句,又专心的注视着那个小孩。

身边的人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他们主子就这么一个爱好——收孩子。

“阏氏的士兵都跑远了吧?”齐氏问。

把小孩看做“鸭子”的侍从立马道:“早跑了,就你谨慎,肯定不会再来第二批了。”

侍从大胆的“训斥”齐氏。

“行,去把他们身上的箭弄下来,小心点别伤了箭头,这些可是阏氏箭,平时哪里买的到。”嫁祸于人也方便,毕竟就阏氏有。

“是。”侍从挥手,一行百人车队缓缓前进。

齐氏拿着千里镜依旧盯着小孩的方向。

六岁左右,不超过八岁,走路稳健,不是寻常孩子,胆魄惊人,身边都是尸体竟然如此镇静。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哦,后面还跟个侍女,侍女胆子也挺大的,也不错。

齐氏满意的点点头,冷声对另一个高挑的少年吩咐道:“去把那个孩子和那个女的带过来,你马上要有个姐姐了。”

语气甚至不如对刚才的侍从。

秋闽恭敬行礼:“是。”

齐氏又赶紧叮嘱,高声:“那个小孩别拖拽,反抓住双手抱过来就行。”

“好的,义父。”秋闽面无表情的回答。

凌筠找到了荷包,是在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怀里找到的。他身上没有箭伤,荷包里的香草少了一点,看来是因为吃了侵过砒霜的香草死了的,吃完后还小心翼翼的放到怀里。

她发现不少人手里还握着从河边挖的青苔,粘着泥土和他们的鲜血……

凌筠叹了口气,这老人也算死在自己手上,留了个尸体完整。

善棋拿着荷包,藏进怀里,她心里经历了无数次的大起大落,整个人也算成长了。如凌筠所愿,善棋对她不在那么随便了,而是从内心深处真正的敬佩她。

这个荷包是她活下去的信仰,是一个死去的人,留给活着的人最后的痕迹。死人如果能一直被活着的人记住,就还是活着,真正的死亡是遗忘。

凌筠从尸山血海中帮她找到了信仰,让她克服了对死人的恐惧,何尝不是重新帮她建起了心房。

凌筠看着遍地尸体,已经有许多乌鸦来此捉食,尸体暴尸荒野,被畜生吃如腹中,经历五谷轮回……

怕是对古人最大的羞辱。

凌筠想把他们埋进土里,但做不到,作罢了。

善棋突然跑过来,一言不发抱起凌筠,就朝马车的方向狂奔。

一阵头晕脑胀中,凌筠看到远处朝她们靠近的车马……大约有100多人,他们难道是阏氏的士兵?

来补刀的吗?

凌筠听说过有人会来打扫战场,还会在死人身上补几道致命伤,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可能,既然阏氏已经把人弄死了,为什么不杀完以后直接补刀,偏偏要等走了以后再派一队人,闲的没事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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