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的恨意!
必须跑!离开这里!马上!
那两个如同神魔般的存在,他们的战斗余波就能轻易抹平整个山谷!
他们随时可能再次交手!
下一道余波,可能就是他和妹妹的葬身之地!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那份刚刚萌发的、足以吞噬一切的仇恨,被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强行压进了灵魂最黑暗的角落,如同封印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现在,不是仇恨的时候!活下去!带着小七活下去!
他猛地低头,看向怀中昏迷的侯小七。
那张苍白的小脸,沾满了泪水和泥污,眉头紧紧皱着,即使在昏迷中,身体还在微微抽搐。
这是他唯一剩下的了!他在这世上仅存的、属于他的“东西”!
“小七…别怕…”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味道,却异常清晰地响在雨幕中,更像是对自己的宣誓。
“五哥在…五哥带你走!”
他不再看那片化为死寂虚无的山谷方向。
那一眼,已经如同烙印,深深烙进了他的骨髓里。他猛地转身,动作因为身体的颤抖和内心的激荡而显得有些踉跄,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死死盯着下山的路,锐利得如同受伤的鹰隼。
他将侯小七小小的身体紧紧抱在胸前,用那件湿透的破旧外衣尽可能裹住她,试图用自己的体温驱散她身上的冰凉。
然后,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爆发出所有的潜能,朝着山下,朝着远离那两道恐怖光芒的方向,亡命狂奔!
脚下的泥浆被他沉重的脚步践踏得四处飞溅。
破烂的草鞋在湿滑的山路上打滑,他摔倒,又立刻爬起,手臂被尖锐的石子划破,鲜血淋漓也毫不在意。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狠狠抹一把脸,继续狂奔。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叶灼烧般的痛楚,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如同擂鼓,但他不敢停!不能停!
山林在他身边飞速倒退,扭曲的树影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那两道在天际纠缠撕咬的光芒,每一次碰撞引发的震动,都如同催命的鼓点,狠狠敲打在他的神经上,逼迫着他榨干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
他不再是那个嬉皮笑脸、插科打诨的侯小五。
他是抱着仅存珍宝、在神魔脚底下亡命奔逃的丧家之犬。
冰冷的雨,滚烫的血,刺骨的恨,还有怀中那微弱却无比沉重的呼吸与心跳,交织成一条通往未知的道路。
黑暗像冰冷的潮水,裹挟着沉重的疲惫和无孔不入的寒意,一波波冲击着侯小五的神经。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跑了多远。
双腿早已麻木,只剩下机械地交替、蹬踏,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全身酸痛欲裂的肌肉。
肺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脖颈流淌,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带走身体最后一点可怜的温度。
怀里的侯小七,小小的身体随着他踉跄的步伐轻微晃动着,呼吸微弱却均匀,在极度的惊恐之后陷入了深沉的昏睡。
这微弱的生命气息,是此刻支撑侯小五没有倒下的唯一支柱。
他死死抱着她,双臂早已僵硬,却不敢有丝毫松懈,仿佛抱着的是自己沉入深渊前抓住的最后一块浮木。
视线模糊不清,雨帘和极度的疲惫让眼前的山林扭曲晃动。
他只能凭着本能,朝着远离落鹫山的方向,朝着更低洼、更远离天空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
树枝抽打在脸上、身上,留下火辣辣的刺痛;湿滑的苔藓和裸露的树根几次将他绊倒,他护着小七,用自己的身体承受撞击,然后立刻爬起,继续向前。
终于,在翻过一道陡峭的山脊,几乎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时,前方浓密的雨幕中,隐约透出一点轮廓。
不是村庄,不是灯火,而是一座被遗忘在荒山野岭的残破建筑——一座坍塌了小半、仅剩主殿还算勉强伫立的古庙。
瓦片零落,墙壁斑驳,荒草从裂缝中顽强地钻出,在风雨中摇曳。
侯小五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被风吹亮了一瞬。
他咬紧牙关,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朝着那破庙挪去。
庙门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豁口。
一股混合着尘土、朽木和动物粪便的浓重霉味扑面而来。
殿内一片狼藉,破碎的泥塑神像倒伏在地,香案断成几截,厚厚的灰尘被雨水浸湿,在地上形成泥泞的污迹。
屋顶破了几个大洞,冰冷的雨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滴滴答答地落下,在殿内形成几处小小的水洼。
侯小五抱着侯小七,踉跄着冲进这唯一的遮蔽所。
他没有立刻放下妹妹,而是像一头警惕的孤狼,背靠着冰冷粗糙、布满苔藓的墙壁,急促地喘息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最锐利的刀锋,扫视着殿内的每一个角落。
神像后面?残破的供桌底下?倒塌的梁柱缝隙?
任何可能藏匿危险的阴影,都被他反复审视。
耳朵捕捉着除了雨声之外的任何一丝异响——老鼠的窸窣?夜枭的咕鸣?人的脚步声?
直到确认这破败的殿堂里,除了他们这两个不速之客,再无其他活物,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了一丝。
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疲惫和冰冷。
他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泥水浸透了裤子也浑然不觉。
怀抱着侯小七的手臂,因为长时间的僵硬用力,此刻微微颤抖着,几乎无法弯曲。
侯小五小心翼翼地将侯小七放在相对干燥一些的、一块巨大的神像基座残骸后面。
侯小七依旧昏迷着,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微微发紫,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不知是雨水还是未干的泪痕。
侯小五脱下自己那件同样湿透、破了好几个口子的外衣。
拧了拧水,笨拙地、尽可能地将她包裹起来,又把自己冰冷的手在仅存的干内衣上用力擦了擦,才颤抖着去探她的额头和鼻息。
还好,虽然冰凉,但呼吸还在。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庆幸和后怕的酸楚猛地冲上他的鼻腔。
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才将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哽咽强行压了下去。
不能哭!
哭有什么用!
哭能报仇吗?
哭能让死人活过来吗?
哭能让小七暖和起来吗?
他猛地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脸,冰冷的雨水和不知何时流下的滚烫液体混在一起,被粗暴地擦去。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短暂的脆弱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被冰封的、坚硬的礁石。
那礁石深处,是滔天的恨意和刻骨的冰冷。
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再看妹妹苍白的脸,转而开始检查他们仅存的“家当”。
那个他一直死死抱在怀里的、用油布包裹的包袱。
油布已经被雨水浸透,边缘磨破了。
他颤抖着手指,一层层解开湿漉漉的结。
里面的东西暴露出来——几株被压得蔫巴巴、沾满泥水的草药,早已失去了药性;
几块硬邦邦、同样被水泡得发胀的麦饼;
还有一个小巧的、用粗糙兽皮缝制的袋子,里面装着一点灰白色的粉末,散发着微弱的辛辣气味。
“金眼彪的牙粉……”侯小五看着那点粉末,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极其短暂的自嘲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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