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膝盖坐在木屑堆里，大眼睛还有些红肿，呆呆地望着门口漏进来的光柱，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带着一种大病初愈般的虚弱和茫然。
“哟！咱家小仙女醒啦？”
侯小五吆喝一声，脸上堆起灿烂得过分的笑容，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把兜着野果野菜的衣襟献宝似的递到侯小七面前。
“瞧瞧！五哥给你弄的什么好东西！刚摘的‘朱果’，鲜嫩水灵！还有‘翡翠碧玉羹’的材料！”他指着那几把野菜。
“一会儿给你露一手，五哥的手艺，那在咱神偷门…呃…”他话头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僵了半秒，随即又像没事人一样无缝衔接，“那在咱家，可是数一数二的！”
侯小七的目光被那红彤彤的小果子吸引，鼻翼微微翕动了一下。
她抬起小手，怯生生地拿起一颗，学着侯小五的样子在衣服上蹭了蹭，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嘶……”同样被酸得小脸皱成一团，眼泪都快出来了。
“哈哈哈！”侯小五拍着大腿笑起来，“酸吧？酸就对了！酸才开胃！才精神！比那苦哈哈的药汤子强百倍！”
他拿起一颗最大的果子，整个塞进嘴里，故意嚼得吧唧响，酸得龇牙咧嘴还硬要装出一副享受的样子。
“嗯！好！地道！这才是神仙该吃的果子！”
看着侯小五的样子，侯小七紧绷的小脸终于松动了一丝，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弯了一下。
虽然那笑容转瞬即逝，如同清晨草叶上的露珠。
“来，看五哥给你变个戏法！”侯小五兴致更高了。
他找来几块相对平整的石头，在破庙相对干燥的角落里垒了个简易的灶。
又用那把豁了口的破柴刀，吭哧吭哧地砍了几根相对干燥的树枝当柴火。
过程极其费劲，那破刀砍木头跟锯木头似的，火星子没见几个，倒是累得他满头大汗。
“嘿！这宝刀，就缺个磨刀石！”他抹了把汗，把柴刀往旁边一丢，又从怀里掏出两块火石，这是神偷门行走江湖的必备品，昨晚在包袱角落找到的。
咔嚓！咔嚓！
火星子溅落在揉搓好的干苔藓上。
一次，两次…侯小五专注地对着那点微弱的火星吹气，腮帮子鼓得像只青蛙。
终于，一缕带着焦糊味的青烟袅袅升起，紧接着，一小簇橘黄色的火苗，顽强地在苔藓堆里跳跃起来！
“着啦！”侯小五兴奋地低吼一声，像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小心翼翼地把那点珍贵的火苗移到搭建好的柴火堆下。
干柴噼啪作响，火势渐渐旺了起来，驱散了破庙里最后一丝阴冷和潮气，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兄妹俩的脸庞，带来久违的暖意。
侯小七抱着膝盖，看着哥哥忙碌的身影，看着那跳跃的火苗，小小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火堆边挪了挪。
那温暖的光，似乎也驱散了她眼底的一丝阴霾。
侯小五把小鱼用树枝穿了，架在火上烤。
又把洗干净的野菜叶子丢进一个破瓦罐里，那是他在神像脚底下捡到的，勉强还能盛水。
瓦罐架在火堆旁，咕嘟咕嘟地煮着。
很快，烤鱼的焦香混合着野菜汤的清香，在这破败的古庙里弥漫开来。
这味道绝对算不上顶级，甚至有些腥气和土腥味，但在经历了灭门之痛和亡命奔逃的冰冷长夜后，这简陋的食物香气，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安的力量。
侯小五把烤得外焦里嫩的小鱼，吹了吹，撕下最嫩、刺最少的一块鱼肉，递到侯小七嘴边。
“来，尝尝五哥的秘制仙鱼，保管鲜掉眉毛！吃完咱就是半个神仙了！”
侯小七犹豫了一下，张开小嘴，轻轻咬住了那块鱼肉。
温热的、带着焦香和一点点腥气的味道在嘴里散开。
她慢慢地咀嚼着，小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那原本空洞茫然的眼神，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似乎有了一点点微弱的、名为“活着”的光泽。
侯小五自己也抓起一条小鱼，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烫得直吸溜嘴也不在乎。
“嗯！香！真香！比门…呃…比咱家王婶烤的还香！”
他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吹嘘着，“知道为啥吗？因为这是咱哥俩用仙火烤的！沾了仙气儿了！”
他端起那个破瓦罐，里面是浑浊的、飘着几片野菜叶子的“汤”。
“来，小七，干了这碗翡翠碧玉羹！这可是大补！喝了延年益寿，美容养颜！”
他像模像样地给侯小七倒了一小捧在洗干净的树叶上，自己也捧着瓦罐喝了一大口。
味道？除了烫，就是一股青草味加泥巴味。
但侯小五喝得一脸陶醉，仿佛在品尝琼浆玉液：“啧！这滋味儿！绝了！喝一口，神清气爽！喝两口，飘飘欲仙！小七，你赶紧喝，喝完咱俩就能踩着这破瓦罐飞升了！”
侯小七看着哥哥那副煞有其事、仿佛真的在品尝无上美味的夸张样子，再看看树叶里那浑浊的“羹汤”，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很轻很轻地笑了出来。
虽然那笑容依旧带着大病初愈般的虚弱，像初春枝头刚冒出的、极其脆弱的嫩芽。
但这确实是自昨日那场噩梦之后，她露出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侯小五看着妹妹那微弱的笑容，心里那块一直沉甸甸压着的巨石，仿佛被撬开了一道缝隙。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比那跳跃的火光还要明亮几分。
他举起破瓦罐，对着那漏风的屋顶，豪气干云地敬了一下：
“来！为咱兄妹俩的‘神仙日子’，干杯！”
破庙外，阳光彻底撕破了云层，金色的光芒洒落山林，驱散了最后的水汽。
鸟鸣声更加欢快。
破庙内，火堆噼啪作响，简陋的食物散发着朴素的香气。
两个刚刚从地狱边缘爬回来的孩子，一个努力地笑着，一个终于露出了一丝脆弱的笑容。
侯小五大口嚼着酸涩的野果，喝着带着泥腥味的羹汤，心里那冰冷的恨意和沉重的压力并未消失，只是暂时被这刻意营造的、荒诞又温暖的神仙日子冲淡了一丝。
他看着妹妹小口小口吃着鱼肉，火光映照着她依旧苍白却不再死气沉沉的小脸。
活下去。
带着小七，活下去。
在这操蛋的世道里，用偷来的食物，用豁了口的柴刀，用嬉皮笑脸，筑起一个暂时的、风雨飘摇的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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