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检查了侯小五胸前和后背的瘀伤,按了按断掉的肋骨位置,疼得侯小五闷哼一声,冷汗直冒。
“肋骨断了一根,好在没扎进肺里,内腑有震伤,气血亏得厉害,外伤得清创上药,内伤得服药静养。”
陈草堂慢悠悠地报着伤情,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货物,“清疮药散一钱,止血生肌膏三钱,续骨膏二钱,内服化瘀汤五副,承惠,一两三钱银子。”
小七在旁边听着,小脸煞白,紧紧攥着侯小五没受伤的衣角。
侯小五眼神一凝。
疤脸张钱袋里总共也就二两多碎银加上几十文铜钱。
这一下就要去大半!
“太贵。”侯小五的声音冷硬,“清理伤口,上点止血药就行。”
陈草堂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浑浊的眼里没什么情绪:“随你,清疮药散一钱,止血生肌膏一钱,算你便宜点,半两银子,烂了胳膊别怨我。”
侯小五沉默片刻,从钱袋里摸出一块最小的碎银子,约莫半两重,丢在柜台上。
陈草堂收了银子,这才慢吞吞地从药柜里取出两个小纸包和一个小瓷罐。
他打开纸包,里面是灰白色的药粉,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辛辣味。
示意侯小五把手臂伸平,然后毫不客气地将药粉直接撒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呃!”侯小五身体猛地一绷,牙关紧咬!那药粉如同烧红的铁砂,瞬间带来一阵钻心蚀骨的剧痛!
比刀砍还要猛烈!
他眼前阵阵发黑,额头瞬间布满豆大的冷汗,手臂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
小七吓得捂住了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陈草堂面无表情,等药粉被血水浸透,又打开那个小瓷罐,挖出一坨黑乎乎、散发着浓烈药味的膏体,糊在伤口上,然后用一块相对干净的灰布条重新包扎好。
“一天换一次药,伤口别沾水。”陈草堂丢下这句话,就回到柜台后继续碾他的药粉,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块烂肉。
侯小五撑着条凳坐起来,脸色比之前更白,嘴唇都没了血色,浑身被剧痛激出的冷汗浸透。
他咬着牙,没再说话,拉着同样脸色发白的小七,踉跄着走出这间充满怪味的小铺子。
黑水巷的污浊空气似乎都清新了一点。
“五哥…很疼吗?”小七看着他惨白的脸,小声问。
“死不了。”侯小五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他目光扫过巷子深处,那里有几家挂着破旧布帘的客栈门脸。
他带着小七走向其中一家门脸稍大、门口挂着一块写着“福缘客栈”破木牌的店。
店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劣质酒气。
柜台后面,一个留着两撇鼠须、眼珠滴溜转的干瘦男人正打着算盘,正是老板钱串子。
“住店。”侯小五走到柜台前,声音依旧沙哑。
钱串子抬起头,三角眼在侯小五和小七身上飞快地扫了一圈。
看到侯小五包扎的手臂、破烂带血的衣服和小七脸上的伤,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脸上堆起假笑:
“哟,二位客官,小店简陋,房钱嘛,通铺大炕位,一人一晚二十文,包热水,单间嘛……”
他拖长了调子,没往下说,意思很明显。
“通铺。”侯小五没犹豫,掏出钱袋,数了四十文铜钱放在柜台上。
疤脸张的钱袋里,铜钱已经所剩无几。
钱串子脸上的假笑淡了点,手指飞快地将铜钱扫进抽屉,拿出一把油腻腻的、拴着木牌的铜钥匙丢在柜台上:
“后院左拐第二间,大通铺,热水自己灶房烧,柴火另算钱,丑话说前头,店里规矩,酉时末落锁,辰时初开门,丢了东西,概不负责,打架闹事,直接轰出去!”
侯小五抓起钥匙,拉着小七,按照钱串子指的方向,穿过一条堆满杂物、散发着尿臊味的小道,来到后院。
后院更破败,几间低矮的土坯房围着一个不大的泥巴院子,角落里堆着柴火,一口破水缸结着冰碴。
推开左拐第二间屋门,一股浓烈的汗臭、脚臭和劣质烟草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
屋里是个大通铺,长长的土炕占了半边屋子,炕上铺着发黑发硬的草席,凌乱地扔着几床破旧肮脏的棉被。
炕对面靠墙放着两条摇摇晃晃的长条板凳。
屋里没窗,光线昏暗,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
此刻炕上空着,只有角落里蜷缩着一个盖着破棉袄、看不清面目的身影,似乎睡着了。
这就是他们的“落脚处”。
侯小七看着那肮脏的土炕和污浊的空气,小嘴瘪了瘪。
侯小五没说什么,拉着她走到炕边一个相对“干净”点的角落。
他脱下那件沾满血污泥泞、已经看不出原色的破烂外衣,铺在冰冷的草席上,对侯小七说:“坐这。”
小七听话地坐下,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侯小五自己则靠着冰冷的土墙,缓缓滑坐在地。
后背的伤撞在墙上,又是一阵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左臂伤口在陈草堂那烈性药粉的作用下,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里面搅动,痛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内腑的伤势也随着呼吸隐隐作痛。
疲惫和虚弱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闭上眼,努力调匀呼吸,对抗着无处不在的剧痛和昏沉的睡意。
怀里,那卷暗金色的皮卷和青铜碎片紧贴着皮肤,冰凉和灼热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交织在一起。
黑水巷的规矩,福缘客栈的肮脏,都像冰冷的石头压在身上。
但这块石头下面,是刚刚抢来的、还带着血腥味的喘息之机。
他需要时间。
恢复伤口。
弄明白怀里的东西。
变得更强……
“睡会儿。”侯小五声音嘶哑,像砂纸磨木头。
小七点点头,慢慢躺下,蜷缩着,把脸埋进那件带着血腥和汗味的破衣服里。
小小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侯小五闭上眼,努力对抗着疲惫和剧痛。
他不能睡死。
疤脸张的报复,赵家的追捕,还有这客栈里各种各样的眼睛,都是悬在头顶的刀。
他缓缓吸气,又缓缓吐出。脑海里,盗天诀那三个扭曲虬结的古字沉浮不定。
赵府秘库里,青铜碎片带来的那股狂暴信息洪流,虽然差点撑爆他的脑袋,但也强行刻下了一些东西。
关于“窃影境”的破碎轨迹,关于如何像影子一样移动,如何在不可能中抓住那一闪即逝的“缝儿”。
他尝试着,用意念去触碰、去梳理那些混乱的碎片。
一种极其微弱、冰凉滑腻的气流感,在身体深处,尤其是受伤的左臂附近,若有若无地流动起来。
很慢,很微弱,像快要干涸的小溪。
但这股冰凉所过之处,伤口那灼烧般的剧痛,似乎真的……减弱了一丝丝。
侯小五心头一跳!盗天诀!它不仅能用来偷东西,还能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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