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金水冰凉的小瓷瓶,紧贴着陈三钱汗湿的掌心,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整条手臂都在微微痉挛。
库房那惊魂一刻带来的冰冷恐惧,此刻已被另一种更尖锐、更灼人的紧张取代。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回自己那间比狗窝强不了多少的学徒房——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个堆满杂物的柴房角落。
门板老旧变形,缝隙大得能钻进老鼠。
陈三钱像疯了一样,将能找到的所有破布烂衫、甚至垫床的烂草席都扯了下来,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塞进每一条缝隙!
直到门外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和声音都被彻底隔绝。
潮湿、阴冷、带着浓重霉味和灰尘的空气,瞬间变得凝滞而沉重,如同灌了铅。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自己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声,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灰尘颗粒刮擦喉咙的刺痛感,每一次呼气都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短暂的白雾。
光线昏暗到了极致,只有墙角一个拳头大小、蒙着厚厚油污的破洞,吝啬地透进一丝后院灯笼的模糊红光,勉强勾勒出地上杂物的轮廓。
陈三钱靠着冰冷的土墙滑坐在地,背心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将怀里紧攥着的东西一股脑掏了出来,摊在面前唯一一块还算平整的地面上:
那把冰冷沉重、锈迹斑斑的匕首;那块温热的、布满裂纹的灰黑石子;几块黯淡无光的劣质灵石边角料;还有那瓶散发着致命诱惑与危险气息的蚀金水。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那瓶蚀金水上。库房里那刺鼻的酸气仿佛还灼烧着他的鼻腔。不行!不能直接上!
他颤抖着手,从角落里翻出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破碗,碗底还残留着干涸的灵谷糊糊。
又摸出一个同样破旧的水囊,拔开塞子,小心翼翼地将里面仅剩的一点浑浊冷水,倒进碗里,勉强铺了个碗底。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即将引爆一个足以摧毁一切的炸药桶。
枯瘦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颤抖,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拧开蚀金水小瓶的软木塞。
刺鼻的、带着强烈金属锈蚀气息的酸气瞬间在狭小的空间里爆开!
比在库房时更加浓烈、更加霸道!空气仿佛瞬间变成了有毒的酸雾,狠狠呛进陈三钱的肺里!
“咳咳…呕…” 他猛地别过头,死死捂住口鼻,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喉咙和鼻腔里火辣辣地疼,像是被无数细小的刀片刮过!
他强忍着剧烈的咳嗽和呕吐的欲望,凭着感觉,将小瓶微微倾斜。
一滴!
仅仅一滴粘稠、暗沉、散发着致命气息的蚀金水,如同浓缩的毒液,从瓶口坠落。
“滋啦——!”
刺耳的、令人牙酸的腐蚀声骤然响起!伴随着一股浓烈的、带着焦糊味的青烟腾空而起!
那滴蚀金水落在破碗旁边一块捡来的、同样布满锈迹的废铁片上,如同滚烫的岩浆滴入积雪!
暗沉的液体瞬间沸腾、扩散!
坚硬的铁锈如同脆弱的薄冰,在青烟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塌陷!
仅仅两个呼吸之间,一个指头大小、边缘焦黑翻卷的恐怖孔洞,赫然出现在铁片中央!
陈三钱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冷汗像无数冰冷的虫子,瞬间爬满了他的额头和后背,浸透了单薄的短褂!
他死死盯着那个还在冒着缕缕青烟的焦黑孔洞,仿佛看到了自己手中那把匕首——以及里面可能存在的、唯一的希望——瞬间化为乌有的惨状!
不行!太霸道了!绝对不行!
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差点将整瓶蚀金水打翻!
他猛地将小瓶塞紧,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灌入灼痛的肺部,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
死亡的阴影和失败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
他颤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破碗,碗底那点浑浊的冷水,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弱的涟漪。
稀释!只能稀释!赌这稀释后的药力!赌这破石头能顶住!
别无选择!他再次咬牙,如同面对生死仇敌,小心翼翼地拧开瓶塞。
这一次,他屏住了呼吸,将蚀金水小瓶悬在破碗上方,手腕控制着极其细微的抖动,让粘稠的暗沉液体,一滴,一滴,极其缓慢地滴入碗底的清水中。
“滴答…滴答…”
每滴入一滴,碗中浑浊的水便加深一分颜色,由浑浊变为浅黄,再迅速加深为一种令人不安的暗沉琥珀色。
刺鼻的酸气混合着水汽蒸腾起来,虽然比纯液体时淡了一些,但依旧霸道地占据着狭小的空间,刺激着陈三钱的泪腺和呼吸道。
他不敢多滴,估摸着滴入了大约七八滴,便立刻死死塞紧了瓶塞!
碗里的液体呈现出一种浑浊的暗黄色,像某种病变的脓液,表面漂浮着细微的、难以溶解的油花,散发着更加复杂、更加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浓烈的酸腐中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腥和焦糊感。
成了!他扯下自己短褂的下摆,撕下相对干净的一条破布条。布条粗糙,沾满了汗水和灰尘。
他将其一端浸入那碗暗黄色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液体中。
破布迅速被染成不祥的暗黄色,湿漉漉的。
陈三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
他拿起地上那把冰冷沉重的锈匕首,将刀身与刀柄连接处那厚重如血痂的暗红锈层,小心翼翼地朝上摆好。
他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微微颤抖着。
他眼中爆发出困兽般的凶光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捏着那截浸透了稀释蚀金水的破布条,带着一种近乎赴死般的决绝,狠狠朝着匕首连接处那最顽固的锈迹中心,用力按了下去!
“滋…”
一声轻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声响,在死寂的柴房里响起。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了冰面!
布条接触锈层的瞬间,暗黄色的液体迅速渗透、扩散开来!
一股比之前微弱、却同样刺鼻的青烟,混合着更加浓烈的铁锈腥气,猛地腾起!
陈三钱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眯起了眼睛,死死盯着布条覆盖下的锈迹!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一秒…两秒…
没有想象中剧烈的反应!没有瞬间融穿!
但!那厚重顽固的暗红锈层表面,在被药水浸透的区域,极其缓慢地、极其细微地……
冒起了极其细密、几乎肉眼难辨的微小气泡!
如同某种沉睡的毒疮,在药力的刺激下,开始了极其缓慢的溃烂!
“有反应!” 陈三钱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狂喜如同电流瞬间窜遍全身!
成了!稀释有效!虽然慢!但它在腐蚀!
然而,这狂喜仅仅持续了一瞬!
那锈迹的顽固程度远超想象!
细密的气泡只是浮于表面,锈层本身,如同包裹着最坚硬顽石的外壳,在稀释蚀金水的侵蚀下,竟然纹丝不动!
腐蚀的速度,慢得令人绝望!照这个速度,别说三天,就是三个月,也未必能磨掉芝麻大的一点!
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
“嗡——!”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震颤感,猛地从被他放在一旁的那块灰黑石子内部传来!
石子上那些蜿蜒的天然裂纹深处,骤然透出比在库房角落那次更加明亮、更加清晰的毫光!
那毫光不再是近乎透明,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其黯淡、却实实在在的灰白色,如同一缕来自幽冥的冷火!
陈三钱福至心灵!
几乎是本能地,一把抓起那块正在发光、微微震颤的石子,用尽全身力气,将其死死按在了被稀释蚀金水浸透的破布条之上!
位置,正对着锈迹最核心的区域!
灰白色的微弱毫光,穿透了湿漉漉的破布,精准地照射在被药水浸润的暗红锈层表面!
奇迹,发生了!
在灰白毫光照射下的区域,那些原本只是极其缓慢冒泡的锈迹,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催化剂!
“滋…滋滋滋滋!”
一连串更加密集、更加清晰的腐蚀声骤然响起!
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虫在疯狂啃噬!被毫光照耀的锈层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其猛烈地沸腾起来!
细密的气泡瞬间变得如同沸腾的粥锅!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刺鼻、带着强烈铁腥味的青烟猛烈升腾!
暗红发黑的锈迹,在灰白毫光与稀释蚀金水的双重作用下,如同烈日下的残雪,竟然开始极其缓慢、却无比坚定地……
消融!塌陷!
一个极其微小、却清晰无比的凹坑,正在形成!
“有用!真的有用!” 陈三钱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
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额头、鬓角滚落,混合着灰尘,在他脸上冲出泥泞的沟壑。
巨大的狂喜和前所未有的紧张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不敢有丝毫松懈!精神高度集中到了极致!
左手死死按住那块散发着灰白毫光的石子,维持着最精准的照射位置!
右手捏着破布条,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蚀金水的涂抹范围和力度,既要保证腐蚀效果,又绝不能过量导致失控!
汗水不断滴落,模糊了视线。
手臂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酸麻刺痛。
刺鼻的气味和腾起的青烟熏得他头晕眼花,喉咙和肺部火烧火燎。
但他咬紧了牙关,眼中只剩下那一点在灰白毫光下不断沸腾、不断塌陷的锈迹!
所有的意志力都燃烧起来,对抗着身体的极限和那无孔不入的致命毒气!
时间在煎熬中一点点流逝。不知过了多久,终于!
那层厚重到令人绝望的暗红锈层,在灰白毫光和稀释蚀金水持续不断的双重侵蚀下,被艰难地溶解掉了极其微小的一丁点——大约只有米粒的十分之一大小!
然而,就在那被溶解掉的、微不足道的锈迹之下!
一抹极其黯淡、非金非玉、色泽混沌如同凝固的星云、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奇异物质,极其微小的一角,终于暴露在了昏暗的光线下!
陈三钱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和狂喜而瞬间放大!
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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