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暗流涌当铺

陈三钱蜷缩在四海典当行前堂柜台后面那方狭窄、油腻的阴影里,背脊紧贴着冰冷坚硬的柜台内壁。

柜台表面,那层被铁面判官指尖叩击出的、稀薄却刺骨的白霜早已化去,只留下几道细微、如同泪痕般的湿迹,无声地散发着残留的寒意。

他微微佝偻着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最普通、最不起眼的学徒,脸上维持着底层挣扎者特有的麻木与疲惫。

但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却在低垂的眼睑掩护下,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无声地扫视着当铺里每一个角落,捕捉着每一缕声音,分析着每一个踏入当铺的身影。

恐惧,如同跗骨之蛆。

钱满仓悬赏八十灵石的黑榜,如同无形的绞索,悬在头顶。

当铺街每一个经过的陌生面孔,每一个投向柜台的目光,都可能隐藏着贪婪和杀机。

血手李三虽然惊退,但那条独眼狼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只是在暗处舔舐伤口,等待更致命的一击。

而玄阴老祖那“三日”的通牒,更是如同悬顶的铡刀,每一刻都在缓慢而坚定地下落!

更深的寒意,来自袖中。

右手依旧无意识地紧攥着那把沾满泥污、暗红锈迹斑驳的破旧匕首。

冰冷的触感紧贴掌心,匕首深处那股如同沉睡古兽呓语般的微弱震颤感,仿佛成了连接他与这个冰冷世界的唯一纽带。

每一次微弱的共鸣,都让他想起后院那惊天动地的气息爆发,想起赵四海那深不可测的背影……还有库房深处,那几块被老东西握在掌心、散发着柔和诱人光晕的纯净灵晶!

灵晶!

那精纯到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仿佛隔着库房的黑暗和厚厚的墙壁,依旧在灼烧着他的神经!

丹田深处那枯竭的逆灵根,如同濒死的沙漠旅人嗅到了绿洲的水汽,每一次想起灵晶,都传来一阵难以抑制的、撕裂般的悸动和……贪婪!

如果能得到一块……哪怕半块……是否能缓解这深入骨髓的空虚和剧痛?

是否能让他有力量去搏那一线生机?

去面对白小蝉那“欠一条命”的勒索?

去完成那几乎不可能完成的玄阴令伪造?

巨大的诱惑和更深的绝望,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在他心底反复撕咬。

他只能死死压制着翻涌的心绪,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这小小的柜台之后。

当铺,是乱星海最底层的缩影,是信息混杂的漩涡,是人性赤裸裸的展台。

他必须利用这短暂的“平静”,榨取一切可能的价值!

柜台前,光影晃动,人影来去。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粗布短褂,满脸风霜愁苦的老修士,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里面几块色泽黯淡、灵气稀薄得可怜的矿石碎片。

“掌柜的……行行好……看看……看看这点‘赤铜砂’……能当几个灵砂?”老修士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重的绝望,“家里……家里快揭不开锅了……小的矿脉……彻底枯了……连这点边角料……都挖不出来了……”

赵四海眼皮都没抬一下,枯瘦的手指随意拨弄了一下那几块可怜的矿石,浑浊的老眼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见惯生死的麻木:“杂质九成九,灵气近乎无。三灵砂,死当。要当就按手印。”

老修士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嘴唇哆嗦着,最终还是在冰冷的当票上按下了鲜红的手印,抓起那三颗微薄的灵砂,佝偻着背,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般,蹒跚地消失在当铺门口。

空气中只留下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带着海腥味的叹息。

陈三钱默默看着,指尖无意识地捻过油腻的铁算盘珠。

矿脉枯竭……底层修士连最后的活路都被掐断了……这乱星海,饿死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紧接着,一个穿着稍显体面、却难掩焦虑的中年修士快步走了进来。

他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当铺,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和愤懑,对柜台后的赵四海道:“老赵,听说了吗?‘黑水坞’那边新发现的小型灵石矿,刚出点苗头,就被‘天剑宗’和‘玄阴宗’的人同时盯上了!两边长老差点在矿洞口打起来!为了抢那点刚露头的下品灵石,脸皮都不要了!”

赵四海擦拭着一件青铜小鼎的动作微微一顿,浑浊的老眼抬起,瞥了中年修士一眼,没说话,只是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带着浓浓的嘲讽。

七大派?高高在上?为了蝇头小利撕破脸皮?

陈三钱心中冷笑,这消息……价值不菲!他飞快地在心中记下:天剑宗、玄阴宗、黑水坞、新矿、冲突。

中年修士似乎觉得在当铺说这个不妥,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话锋一转,带着讨好的笑容凑近:“那个……老赵,你路子广,帮我打听打听……‘药婆婆’最近炼的‘焚髓丹’,到底有没有她吹的那么神?能强行激发灵根潜力?听说……试药的人死了好几个了?真的假的?”

药婆婆?焚髓丹?激发灵根?试药死人?

陈三钱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这消息……或许关系到他枯竭的逆灵根!

赵四海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擦拭青铜小鼎的动作慢了几分,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言喻的光芒,像是厌恶,又像是……别的什么。

他没回答,只是沙哑道:“要当东西,还是要打听消息?打听消息,先付定金。”

中年修士讪讪一笑,没再追问,又闲聊了几句物价飞涨、连最基础的“聚气散”都买不起的抱怨,这才悻悻离开。

当铺里暂时安静下来。

陈三钱的目光,如同最警觉的猎鹰,扫过角落博古架上一件蒙尘的玉器,扫过墙壁上那盏鲸油灯盏跳跃的火苗,最后,极其隐晦地、如同不经意般,落向库房方向那扇紧闭的厚重木门。

门缝里,一丝极其极其微弱、却又异常精纯的乳白色光晕,如同最上等的丝绸缝隙中透出的月华,悄然渗了出来!

虽然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但陈三钱枯竭的逆灵根却如同被针扎般猛地一悸!

是灵晶!赵四海那老东西……在库房里……在把玩那些灵晶?!

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和贪婪,混合着冰冷的恐惧,瞬间冲垮了陈三钱所有的自制!

他死死咬住牙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才抑制住冲进库房抢夺的疯狂念头!

赵四海回到前堂没多久,柜台前又来了一个客人。

这是个穿着巡海司低级差役服饰的汉子,脸色有些蜡黄,眼神闪烁。

他没有典当东西,反而凑到柜台前,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市侩和神秘:“赵掌柜,听说……最近上面要严查‘洗灵’的买卖?七大派那些见不得光的灵石,走我们巡海司码头的路子,是不是要断了?兄弟们这外快……哎……”

洗灵?七大派见不得光的灵石?巡海司码头?外快?

陈三钱的心跳陡然加速!这绝对是重磅炸弹!

七大派内部也在搞非法勾当?巡海司充当保护伞?这消息……足以在乱星海掀起滔天巨浪!

赵四海浑浊的老眼终于抬了起来,第一次正眼看向这个差役。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眸子,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差役那张蜡黄的脸。

差役被赵四海看得有些发毛,讪讪地笑了笑,不敢再多问,丢下一句“您老有门路,别忘了提携兄弟”,便匆匆离开了。

当铺再次陷入沉寂。

陈三钱依旧蜷缩在柜台后的阴影里,如同凝固的石雕。但他的大脑,却如同最精密的铁算盘,在疯狂地运转!

刚才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碎片信息,如同散落的珠子,被他用无形的线飞速串联起来——

矿脉枯竭,底层绝望,物价飞涨!

七大派为蝇头小利撕破脸皮!

药婆婆用邪丹活人试药!

巡海司与七大派勾结洗钱,中饱私囊!

还有……库房里那几块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纯净灵晶!

这哪里是当铺?这分明是乱星海所有黑暗、腐朽和汹涌暗流的交汇点!

每一句抱怨,每一个眼神,都带着血淋淋的真相和令人窒息的绝望!

他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柜台角落——赵四海随手丢在那里的一本边缘卷曲、沾着油污的空白账册上。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混乱的思绪!

他极其谨慎地、如同做贼般,伸出沾着汗水和油污的手指,蘸了点旁边磨墨用的劣质墨汁。

然后,在那空白账册的扉页背面,用他那并不好看、却异常清晰的字迹,飞快地、无声地记录下刚才捕捉到的关键信息:

【矿脉枯竭加剧,赤铜砂贱如土,底层修士断炊。】

【黑水坞新矿,天剑宗、玄阴宗长老争抢,险酿冲突。】

【药婆婆炼焚髓丹,疑以活人试药,已死数人。】

【巡海司码头疑为七大派“洗灵”通道,差役索贿,恐生变。】

【……】

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冷静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写罢,他迅速合上账册,将其推回原处,仿佛从未动过。

他再次抬起头,目光穿透当铺略显昏暗的光线,越过那些蒙尘的“古物”,最终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穿透力,钉在了库房那扇紧闭的厚重木门上。

门缝里,那丝微弱到极致的乳白色光晕,似乎又悄然亮了一瞬。

陈三钱的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袖中,那把冰冷的破匕首,传来一丝微不可查的震颤。

【当票碎片·无名账册】

癸卯年七月初七,午后,当铺喧嚣。

收:

矿脉枯绝哀声——一缕(赤铜砂贱,修士断炊)。

派系争利秘闻——一条(黑水坞矿,长老撕面)。

焚髓邪丹凶讯——一则(药婆试药,人命如草)。

洗灵通道疑云——一团(巡海码头,黑钱暗涌)。

灵晶微光诱惑——数瞥(门缝泄华,灵根悸狂)。

支:

麻木伪装色——一脸(柜台藏锋)。

枯竭灵根痛——加剧(灵晶勾魂)。

铤而走险意——疯长(绝境催生)。

备注:

矿枯派争,丹邪钱黑。

当铺柜台方寸地,尽藏人界滔天浪。

灵晶光如钩,账册字如刀。

三日铡刀近,情报或成搏命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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