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玉轩二楼的空气凝固了。
玉清子枯瘦的手死死按在桌沿,指节因用力而失去血色,青筋在松弛的皮肤下蚯蚓般凸起。
他浑浊的眼球布满血丝,死死盯着紫灵仙子,那目光如同即将溺毙之人盯着唯一的浮木,绝望中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疯狂。
“老朽…老朽愿倾尽所有!只求仙子开恩!”嘶哑的声音带着破风箱般的喘息,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硬挤出来的。
紫灵仙子微微蹙眉,水蓝色的广袖轻拂,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清冷疏离:“玉清长老,此乃师门所赐,非为交易。”她声音平静,却如寒泉,浇得玉清子心头一颤。
“老朽知道!知道!”玉清子急切地抢白,身体又往前倾了几分,几乎要碰到桌沿,“仙子!老朽…老朽真的别无他法了!寿元将尽,道途断绝啊!”
他声音哽咽,枯槁的脸上肌肉扭曲,那属于筑基后期大修士的最后一点矜持,在延寿百年的诱惑面前,碎得干干净净。“只要…只要仙子肯割爱,老朽…老朽愿以毕生珍藏相抵!哪怕是…是师门核心传承!”
“核心传承”四个字,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紫灵仙子沉静的冰眸深处,激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
她端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角落里,斗笠下的陈三钱,呼吸都屏住了。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
成了!玉清子自己咬上了最关键的钩!
紫灵仙子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又像是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
她轻轻放下白玉茶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清脆的“嗒”声,在寂静的二楼格外清晰。
“玉清长老言重了。”她的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传承乃宗门根基,岂可轻授?不过……”
她话锋一转,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玉清子腰间那枚古朴的、刻着青藤缠绕纹路的玉简,“若长老确有难处,又真心求丹,以物相抵,倒也算公平。”
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瞬间点亮了玉清子死寂的双眼!“仙子!您…您答应了?!”
紫灵仙子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优雅地站起身,水蓝色的裙裾如水波般流淌。“此地人多眼杂,非交易之所。”
她目光扫过二楼那些或好奇或鄙夷的视线,声音清冷,“长老若诚心,一个时辰后,坊市东角,‘听涛石’下,自有人与你交割。”说完,她不再看玉清子一眼,对对面的玄天派女修微微颔首,两人如同云中仙子,飘然下楼离去。
那枚散发着诱人寒光与灵韵的冰蓝色凭证,依旧静静地躺在茶桌边缘。
玉清子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一步,枯瘦的手颤抖着伸向那枚凭证,却又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猛地缩回,仿佛那是一件会灼伤灵魂的圣物。
他贪婪地、死死地盯着它,浑浊的眼中只剩下狂热的光芒。
唯一的生机!延寿百年的希望!
一个时辰后。
坊市东角,“听涛石”。
这是一块巨大、布满孔洞的黝黑礁石,常年被海浪拍打冲刷,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礁石背后,形成了一小片相对隐蔽的凹地,潮湿阴冷,弥漫着浓重的海腥味。
此刻,夕阳的余晖被厚重的铅云吞噬,天色阴沉如墨,海风带着刺骨的寒意。
玉清子早已等候在此。
他焦躁地在礁石阴影里踱步,枯瘦的身影在昏暗中如同一道不安的鬼影。
每一次海浪拍打礁石的巨响,都让他枯槁的身躯微微一颤,浑浊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恐惧和渴望在他心中疯狂撕扯。
紫灵仙子的话如同魔咒,给了他希望,却也将他推向了更深的未知和危险。
终于,一个身影从浓重的暮色和海雾中缓缓走出。
来人穿着一件宽大的、带着兜帽的黑色斗篷,身形不高,步伐沉稳,整个面孔都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下,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
他走到玉清子面前丈许之地停下,无声无息,如同礁石本身延伸出的一道阴影。
玉清子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枯瘦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储物袋上,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戒备和审视。
筑基后期的灵识如同无形的触手,谨慎地探向对方。
然而,对方的气息如同笼罩在迷雾之中,晦涩不明,只能感受到一种冰冷的、如同礁石般的沉凝。
这绝非紫灵仙子!
“东西。”斗篷下传来一个嘶哑、干涩、刻意扭曲的声音,言简意赅,没有任何寒暄。
玉清子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强压下心中的疑虑和不安。
他深吸一口带着咸腥的冰冷空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凭证呢?老朽要先验货!”
黑衣斗篷人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一只带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
掌心,静静地躺着那枚冰蓝色的薄片——玄天一气引灵丹的配额凭证!
冰魄蚕丝的质地在暮色中流转着内敛的寒光,核心处的“玄天一气引灵印”散发着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玄奥道韵,正是玉清子在漱玉轩所见之物!
玉清子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贪婪地在那枚凭证上流连,恨不得将其刻入灵魂深处。
没错!就是它!这气息!这神韵!绝不会错!紫灵仙子没有骗他!
“丹…丹药呢?”他声音发颤,带着急不可耐的渴望。
斗篷人收回凭证,另一只手从斗篷内侧缓缓取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通体莹白、触手温润的玉盒。
玉盒表面没有任何纹饰,光滑如镜,却隐隐透着一股隔绝神识探查的奇异力场。
玉盒开启的瞬间——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猛地爆发出来!
混乱!狂暴!如同被压抑了亿万年的洪荒巨兽在盒中咆哮!却又蕴含着一种磅礴浩瀚、仿佛能孕育万物的原始生机!
这股气息是如此强大,如此奇异,瞬间冲散了周围的阴冷海腥,让玉清子枯竭的丹田都为之震颤!
他仿佛看到了混沌初开,万物滋长的景象!
更令他心神剧震的是,这股狂暴生机之中,竟夹杂着一缕精纯无比、堂皇正大、仿佛带着玄天派丹鼎阁特有烙印的灵韵!
这股灵韵虽然微弱,却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清晰无误地指向“玄天一气引灵丹”的核心特质!
“这…这就是…”玉清子声音颤抖,枯槁的脸上因激动而泛起病态的潮红。
他死死盯着玉盒中那颗龙眼大小、表面坑洼不平、色泽暗淡、毫无丹药该有的圆润光泽与异香的“丹药”,心中最后一丝疑虑瞬间被那狂暴的生机和玄天派的气息冲垮!
是了!定是此丹药力太过霸道,被玉盒封印隔绝,才显得如此内敛!内部配额丹,岂是凡品?!
贪婪,彻底压垮了理智的堤坝!
“东西!”斗篷人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同时将玉盒“啪”地一声合上。那股惊心动魄的狂暴气息瞬间被隔绝。
玉清子猛地回过神,眼中只剩下孤注一掷的疯狂。
他不再犹豫,枯瘦的手颤抖着伸向腰间,解下那枚刻着青藤缠绕纹路的古朴玉简。
玉简入手温润,隐隐散发着精纯的乙木生机,与他枯槁的气息形成鲜明对比。
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不舍与挣扎,但瞬间被对丹药的渴望淹没。
“此乃…老朽师门核心传承,《青木诀》…”他声音干涩,带着诀别般的沉重,将玉简递了过去。“此诀有灵,非心性契合者,强求不得…望…望阁下慎之。”
斗篷人(陈三钱)毫不迟疑地接过玉简。
入手温润沉重,玉简内蕴含的磅礴生机如同沉睡的森林,透过皮质手套都能清晰感受到!
成了!他强压下心头的狂喜和丹田因近距离接触狂暴“饵料”而加剧的刺痛,迅速将玉简塞入怀中,同时将那个装着“伪丹”的莹白玉盒抛向玉清子。
“凭证归你。交易两清。”嘶哑的声音落下,斗篷身影如同融入礁石的阴影,几个闪烁,便消失在浓重的海雾与暮色之中。
玉清子手忙脚乱地接住玉盒,冰冷的玉质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
他紧紧将玉盒抱在怀里,仿佛抱着整个世界的希望,枯槁的身体因激动而剧烈颤抖。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才如同捧着稀世珍宝,佝偻着身体,朝着青阳宗的方向,步履蹒跚却又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急切,消失在昏暗的乱石滩深处。
礁石背后,阴影蠕动,陈三钱缓缓摘下兜帽。
海风吹拂着他额前被冷汗浸湿的碎发,露出那双亮得惊人、燃烧着贪婪、兴奋与一丝不易察觉后怕的眼睛。
他低头,看向怀中那枚温润沉重的青藤玉简。
袖中,仙元石残片传来一丝微弱的冰凉共鸣。
《青木诀》,到手!
玉清子的困局,成了他撬动世界的支点!
【当票碎片·无名账册】
癸卯年七月十四,暮,礁寒雾重。
收:
青木真诀——一卷(乙木蕴灵,生机沉凝)。
长老道心——一颗(寿尽成狂,甘付典刑)。
支:
仙元躁气——一缕(伪丹藏祸,混沌焚心)。
玄天虚名——三分(假威借势,狐假虎行)。
泼天祸根——一桩(欺天盗法,业火随身)。
备注:
听涛石下暗,雾掩礁石寒。
枯手奉青木,换得伪丹还。
仙元躁气涌,玄天虚名悬。
道心裂痕处,业火已燎原。
枯木欲逢春,且看火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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