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浓稠如墨,带着泥土和铁锈的腐败腥气,死死包裹着陈三钱。密道狭窄、低矮,仅容一人佝偻前行。
身后,那堵隔绝了生死的厚重墙壁,每一次传来的恐怖撞击,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脏上,震得他五脏移位,耳膜嗡鸣!
轰——!!!
又是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伴随着墙壁不堪重负的**和岩石崩裂的刺耳摩擦!
头顶簌簌落下的泥土碎石砸在陈三钱的头上、肩上,冰冷刺骨。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阴煞、死寂和冻结灵魂的恐怖威压,如同粘稠的冰水,透过墙壁的缝隙,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
那是铁面判官的气息!冰冷,无情,带着索命的意志!
“呃啊——!!!”
一声如同荒古凶兽濒死咆哮般的怒吼,猛地穿透了墙壁的阻隔,狠狠灌入陈三钱的耳中!是师傅!
那声音里蕴含着难以想象的痛苦、暴怒,以及一种燃烧生命本源、玉石俱焚的决绝!
陈三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紧!
他猛地停下踉跄的脚步,不顾头顶不断落下的土石,发疯般扑向身后冰冷的石壁!
他侧着脸,用尽全身力气将耳朵死死贴在冰冷、剧烈震颤的石壁上!
外面!外面到底怎样了?!
四海典当行,库房。
这里已不再是那个堆满破烂的腐朽空间,而是化作了炼狱的战场!
残存的墙壁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摇摇欲坠。
屋顶被掀开一个大洞,铅灰色的天光混着冰冷的雨水灌入,映照着满地的狼藉与猩红。
断裂的柜台木屑、破碎的算盘珠子、翻倒的破烂货架……如同被飓风扫过。
浓烈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混合着浓重的阴煞寒气,充斥每一寸空间!
赵四海佝偻的身影,此刻却爆发出顶天立地般的恐怖气势!
他枯瘦的身体上,那件油腻的掌柜袍早已碎裂成条,露出下面古铜色、布满奇异疤痕的虬结肌肉!
他嘴角淌着粘稠的、泛着暗金色的血液,左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经折断。
但他依然挺立着!
在他枯瘦如鹰爪的右手中,紧握着一盏残破不堪的青铜灯盏!
灯盏不过尺许高,造型古拙奇异,灯身布满深绿色的铜锈和无数细密的裂痕,仿佛随时会彻底崩碎。
灯盏内没有灯油,也没有灯芯,只有一团微弱、却凝练到极致的暗金色火焰在疯狂跳跃燃烧!
那火焰每一次跳动,都散发出沉重、古老、仿佛能镇压诸天的洪荒气息!
正是这气息,勉强抵御住了库房中央那道恐怖身影带来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死亡威压!
铁面判官!
他就站在那里,仿佛是整个黑暗的中心!
依旧是一身漆黑如墨的制式判官袍,脸上覆盖着那张毫无表情、刻着深蓝“判”字的玄铁面具。
他左手持着一本摊开的、仿佛由人皮硝制而成的漆黑书册—生死簿虚影,右手倒提着一杆通体乌黑、笔锋闪烁着幽蓝寒芒的判官笔!
他周身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玄阴重水气息,空气在他身周凝结出细小的黑色冰晶,不断坠落。
赵四海脚下,躺着两具身首异处的黑袍身影!鲜血浸透了地面,散发出浓烈的阴煞寒气。
显然,铁面判官带来的手下,已被赵四海以雷霆手段斩杀!
“老东西……藏得够深!”铁面判官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如同九幽寒风刮过,“交出陈三钱,留你全尸!”
“呸!”赵四海啐出一口带着暗金的血沫,浑浊的双眼此刻燃烧着狂怒的火焰,死死盯着铁面判官,“玄阴老鬼的走狗!也配跟老子谈条件?!”他猛地催动手中残破灯盏!
嗡——!!!
灯盏内那团暗金色的火焰骤然暴涨!
一股比之前更加古老、更加沉重、仿佛来自时空尽头的恐怖威压轰然爆发!
暗金色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残破的库房,光芒所及之处,连空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
无数细小的、由玄阴重水凝结的黑色冰晶,在这光芒下如同遇到烈阳的积雪,瞬间消融汽化!
“古宝?!”铁面判官面具后的眼神首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那是一种混合着震惊、贪婪和一丝忌惮的幽芒!“你竟有这等遗物?!可惜…油尽灯枯,又能撑几时?!”
话音未落,他右手判官笔猛地一划!
嗤啦——!
一道凝练到极致、深蓝近黑的笔芒,如同撕裂虚空的冥河,带着冻结万物、湮灭生机的恐怖力量,瞬间跨越空间,刺向赵四海的心脏!
笔芒过处,连空气都留下了一道久久不散的、散发着浓烈死气的黑色轨迹!
“杀——!!!”
赵四海须发皆张,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狂吼!
他不闪不避,仅存的右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将手中燃烧着暗金火焰的青铜灯盏,如同挥舞一柄开天巨锤,狠狠朝着那道索命笔芒砸去!
灯盏与笔芒碰撞的刹那——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空间本身被强行撕裂、又被强行挤压的恐怖摩擦声!
暗金色的火焰疯狂摇曳、爆发,试图吞噬那深蓝死寂的笔芒!
深蓝的笔芒则如同跗骨之蛆,带着极致的阴寒死气,疯狂侵蚀、冻结着暗金火焰!
两股截然相反、却都强大到极致的力量在库房中央疯狂角力、湮灭!
形成一圈肉眼可见的、扭曲了光线的毁灭波纹,瞬间扩散开来!
轰隆隆——!!!
库房残存的墙壁在这毁灭波纹的冲击下,如同被巨兽践踏的沙堡,轰然向外崩塌!
烟尘混合着碎石、木屑冲天而起!
噗!
赵四海再次狂喷鲜血,那鲜血不再是暗金,而是触目惊心的赤红!
他右臂的肌肉寸寸崩裂,露出森森白骨!
手中的青铜灯盏发出刺耳的哀鸣,灯身上的裂痕疯狂蔓延,那团暗金火焰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油尽灯枯!
铁面判官同样闷哼一声,倒退了半步!
漆黑判官袍的袖口无声无息地化为飞灰,露出下方苍白、缠绕着阴煞寒气的手臂,上面赫然多了一道深可见骨、被暗金火焰灼烧得焦黑的恐怖伤口!
他手中的判官笔光芒也黯淡了几分!
“老狗!你找死!”铁面判官面具下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
他没想到这垂死的老家伙,竟能凭借一件残破古宝伤到他!
就在铁面判官杀意沸腾,准备发动更致命一击的瞬间!
异变再生!
青阳宗深处,那座悬浮于玄阴重水之上的宫殿中。
盘坐于煞气池中的玄阴老怪,惨白如敷粉的脸上,那双深陷眼窝里的幽绿鬼火骤然一跳!
他仿佛穿透了无尽空间,清晰地“看”到了四海典当行内那盏燃烧着暗金火焰的残破青铜灯盏!
“星陨阁的‘引魂灯’残片?!”一个冰冷、干涩、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和贪婪的意念,如同跨越了万里虚空,瞬间降临!
“废物!此物岂容你染指!”
伴随着这如同九幽寒狱传来的意念,一只巨大、惨白、缠绕着无尽阴煞死气、指甲漆黑如墨的鬼爪虚影,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四海典当行上空铅灰色的云层!
鬼爪遮天蔽日,带着冻结时空、湮灭万物的恐怖威压,朝着下方已成废墟的当铺,朝着那个手持残灯、摇摇欲坠的枯槁身影,狠狠抓下!
目标,直指赵四海手中那盏即将熄灭的青铜灯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铁面判官面具后的瞳孔骤然收缩,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赵四海仰起头,布满血污的脸上,浑浊的眼中倒映着那只从天而降、如同末日降临般的恐怖鬼爪。
那鬼爪的气息,比铁面判官强大了何止十倍百倍!
那是真正属于元婴老怪的力量!无可匹敌!绝望!
但他枯槁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恐惧,反而浮现出一丝近乎解脱的、疯狂的笑意。
“玄阴老鬼……你……终于来了……”他嘶哑的声音在鬼爪的恐怖威压下,微弱得如同蚊蚋。
下一瞬,赵四海眼中爆发出最后、最炽烈的光芒!
那是一种决绝到燃烧灵魂的光芒!
他猛地将手中那盏布满裂痕、火焰将熄的青铜灯盏,高高举起!
不是迎向鬼爪,而是狠狠砸向自己的天灵盖!
“以吾道血……燃尽残灯……送吾徒……最后一程!!!”
伴随着一声泣血般的、撕裂灵魂的狂吼!
噗嗤!
青铜灯盏锋利的边缘,深深嵌入赵四海枯槁的头颅!
粘稠滚烫的鲜血混合着脑浆,瞬间喷溅在灯盏之上!
那原本即将熄灭的暗金火焰,在沾染了赵四海心头精血和神魂本源的刹那——
轰——!!!
如同被浇上了滚油!
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欲盲的暗金色光焰!
那光焰不再沉重古老,而是充满了暴烈、毁灭、焚尽一切的疯狂意志!
它不再防御,而是化作一道逆冲苍穹的暗金火柱,带着赵四海残存的所有生命与神魂,悍然撞向那只抓下的、惨白巨大的鬼爪!
“不——!!!”密道深处,陈三钱发出一声撕心裂肺、泣血般的嘶吼!
他贴在冰冷石壁上的耳朵,清晰地听到了那声“以吾道血燃尽残灯”的诀别!
他仿佛看到了师傅将残灯砸入头颅、以身祭灯的惨烈画面!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剧痛、悔恨和滔天恨意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轰隆隆——!!!
无法想象的恐怖爆炸,在四海典当行的废墟之上爆发!
暗金色的毁灭光焰与惨白色的阴煞鬼爪***撞!
毁灭性的能量风暴如同怒海狂涛般席卷开来!
整个乱星海底层都在这恐怖的冲击下剧烈震颤!
无数棚户被瞬间夷为平地!
当那足以刺瞎人眼的强光与毁灭风暴稍稍平息——
原地,只剩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焦黑坑洞,散发着浓烈的硫磺、焦糊和阴煞寒气混合的刺鼻味道。
四海典当行,连同它周围数十丈内的一切,彻底消失。
坑洞边缘,铁面判官的身影踉跄出现,漆黑的判官袍破烂不堪,面具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痕,面具下,一缕暗红的血液缓缓渗出。
他死死盯着那深不见底的焦坑,眼神中充满了惊悸和后怕。
那老东西最后的自爆,竟能硬撼玄阴老祖隔空一击!
坑洞上空,那只惨白的巨大鬼爪虚影已经消失。
但玄阴老怪那冰冷、干涩、带着无边怒意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直接烙印在铁面判官的神魂深处:
“搜!挖地三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陈三钱…必须找到!”
“还有…那盏灯…的残片!”
密道深处。
剧烈的震动终于平息。
陈三钱瘫倒在冰冷、潮湿的泥土上,背靠着剧烈震颤后终于安静下来的石壁。
他脸上涕泪横流,混合着泥土和血污,在黑暗中一片狼藉。
耳朵里只有一片死寂的嗡鸣,仿佛整个世界的声音都被那最后的爆炸彻底抹去。
怀中,《逆灵根考》粗糙的兽皮封面硌着他的肋骨,那块布满裂纹的暗青玉钥紧贴着胸口,传来一丝微弱的冰凉。
还有那把沾满泥污的破旧匕首,锋刃的寒意透过衣物渗入皮肤。
他缓缓抬起颤抖的手,摸向脸颊。指尖触到的,是滚烫的、混合着咸涩和铁锈味的液体。
师傅……死了。
为了他,燃尽了最后一滴血,最后一缕魂,形神俱灭。
黑暗的甬道,死寂无声,如同通往地狱的入口。
只有怀中那三样冰冷的物件,是这无边黑暗中,唯一的、沉重的存在。
陈三钱猛地攥紧了那把锈迹斑斑的破匕首,冰冷的棱角深深刺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
这痛感,如同一点火星,瞬间点燃了他眼中那死寂的黑暗,燃起两簇冰冷、疯狂、浸透了血色的复仇火焰!
“玄阴老鬼……”
“铁面判官……”
嘶哑的声音,如同受伤孤狼的呜咽,在绝对死寂的密道深处,幽幽响起。
“血债……”
“血偿!”
他踉跄着从冰冷潮湿的泥地上爬起,不再回头看一眼那隔绝了生死的厚重石壁。
黑暗中,他摸索着怀中那本粗糙厚重的《逆灵根考》,那块布满裂纹、触手微凉的暗青玉钥,还有那把沾染了泥污和师傅最后体温的锈迹匕首。
他死死攥住它们,如同攥住了自己仅存的、浸透鲜血的根。
然后,转身。
朝着深不见底、散发着腐朽与未知气息的黑暗甬道深处,一步,一步,踏了下去。
脚步声在死寂中回荡,沉重而决绝,如同敲响通往深渊的战鼓。
【当票碎片·无名账册】
癸卯年七月十五,夜,地窟如墓。
收:
逆灵根考——一册(兽皮承血,命途相连)。
残星玉钥——一枚(裂痕映魂,寒星微颤)。
锈迹凶匕——一柄(污刃噬掌,恨火初燃)。
支:
青木真诀——一卷(入手即焚,业火之源)。
师徒名分——一世(残灯烬灭,恩断黄泉)。
心头余温——一息(血泪未冷,孤狼向渊)。
备注:
地窟深如墓,残灯烬已寒。
逆灵考染血,残钥裂痕残。
凶匕噬掌痛,恨火燃心间。
青木化灰烬,师徒隔黄泉。
血泪凝孤勇,狼顾向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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