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跨进当铺门槛时，陈无咎正用袖口擦拭青铜算盘。
算盘珠子在暮色里泛着暗黄的光，他指腹蹭过算框上一道新磕的裂痕——那是方才替林氏夫妇解阳寿抵押时，被命锁反震的力道撞的。
"小少爷，老宅后墙......"老管家喉头滚动，枯瘦的手攥着信笺直抖，"今早起来，墙皮成片往下掉，露出里面的血字。
我拿水擦，拿砂纸磨，那字倒越擦越红，像活过来似的渗着血水。"
陈无咎的指尖在算盘上顿住。
他能闻到老管家身上沾着的潮霉气，混着点铁锈味——是血。
后颈的阴阳鱼胎记突然发烫，他想起十二岁那年被赶出陈家时，祖父攥着他手腕说的话："无咎，老宅的墙里镇着陈家三代的因果，哪天那墙出事......"
"陈家老宅。"苏青鸾的声音从楼梯口飘下来。
她不知何时换了件月白旗袍，发间玉簪泛着幽光，"你祖父当年替河神镇水患时，在墙里埋过镇河碑。"
陈无咎转头看她。
暮色里她的身影淡得像团雾，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两簇浸在冰里的火。
他突然注意到她脚踝处的虚影——那是半鬼之躯才会有的魂体裂痕——此刻正随着老管家的话微微震颤。
"带路。"陈无咎把算盘往怀里一收，转身时瞥见苏青鸾袖中滑落半片残玉，在地上撞出清响。
他弯腰去捡，却见玉片上刻着"镇河"二字，与他昨夜在当铺账本里翻到的残篇字迹如出一辙。
老宅的青石板路被夜露浸得发滑。
陈无咎踩上台阶时，风突然转了方向，裹着股腐鱼般的腥气灌进鼻腔。
后墙就在眼前——原本灰扑扑的砖墙像被泼了桶血，"河渎崩"三个大字凸在墙面上，每笔每划都往外渗着黑红液体，滴在地上滋滋作响，腐蚀出蜂窝状的坑洞。
苏青鸾摸出随身铜镜。
镜面刚对准血字，"咔"地裂开道缝，映出的却不是墙，而是翻涌的黑水——水下有锁链晃动的影子，链环上刻满他在祖父旧笔记里见过的镇蛟文。
"阴脉走向......"她指尖掐住眉心，喉间溢出半声冷笑，"和二十年前苏家献祭河神的祭坛方位分毫不差。"
陈无咎的算盘突然发烫。
他刚要抽出手帕擦拭，苏青鸾的手先按上来。
她的指尖凉得像块冰，隔着布都能冻得他腕骨发疼："别接这单。
血字的纹路......像极了当年河神吞我魂魄时，祭坛砖缝里爬的血蛭。"
话音未落，算盘上的刻痕突然泛起金光。
陈无咎瞳孔微缩——那些他从小到大擦了无数遍的旧痕，竟慢慢连成了河图洛书的纹样。
算珠自动跳动，在半空拼出"无支祁"三个字。
那是古籍里记载的地脉凶兽，当年大禹治水时用锁链锁在淮水底下的。
"陈老板好雅兴。"
阴恻恻的嗓音从院角传来。
陆九渊穿着玄色道袍，手里捧着青铜罗盘，嘴角挂着笑，"在下路过时见这宅子里怨气冲天，特来搭把手。"他说着手腕轻抖，罗盘上的指针突然疯狂旋转，"啧，这血咒里竟混着苗疆蛊气......"
陈无咎没接话。
他盯着陆九渊袖中鼓起的一团——那形状，像颗被捏得半碎的蛊卵。
"小心！"苏青鸾突然拽他后退。
墙上的"河渎崩"三个字突然扭曲，化作无数血手印拍过来。
陈无咎的算盘"嗡"地发出清鸣，九枚算珠弹出，在两人面前结成锁链。
血手印撞上去，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溅起的血珠落在苏青鸾旗袍上，瞬间腐蚀出个洞。
"陈老板的宝贝算盘倒是趁手。"陆九渊的铜钱剑不知何时出鞘，"在下帮你压阵！"话音未落，剑刃却没朝血手印去，反而穿透苏青鸾半透明的身体，钉进她身后三寸的虚空。
锁链断裂的脆响里，陈无咎看见一团黑影——那是只长着龙首蛇身的巨兽，脖颈上缠着拇指粗的铁链，链头深深扎进墙里。
它的眼睛是两个黑洞，正对着苏青鸾的方向缓缓转动。
"地脉凶兽无支祁。"苏青鸾的声音发颤，她盯着那兽颈上的锁链，"这些锁链......和当年捆我的河神锁链，是同炉铸造的。"
陈无咎咬破指尖，在算盘上画了道血符。
他能感觉到阴司系统在识海里震动，警告声像敲在颅骨上："检测到无支祁封印松动，需消耗二十年阴德值启动'镇河·锁蛟诀'。"
"你当铺的账本，是不是早把我的命格算进交易筹码了？"苏青鸾突然转身。
她眼尾的红已经漫到眼底，像两滴化不开的血，"昨晚替林氏夫妇解阳寿时，你用命锁引我的魂力护他们魂魄。
现在又要拿我的天女命格当引子......"
"青鸾......"
陈无咎的话被血咒撕裂的声音打断。
墙上的血字重新排列，拼成"天女归位"四个大字。
苏青鸾颈间的命锁突然暴长，红得像要滴出血来，竟与无支祁脖颈的锁链缠在了一起。
她踉跄后退，撞翻了陆九渊放在石桌上的罗盘。
盘底的刻痕在月光下显形——是朵血色曼陀罗，花瓣纹路与苏青鸾记忆里，当年河神祭司刺在她心口的印记，分毫不差。
"苏小姐这是做什么？"陆九渊弯腰去捡罗盘，指尖在盘底刻痕上轻轻一按，"在下不过是想帮陈老板......"
"砰！"
苏青鸾突然捂住心口。
她的命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细，半张脸开始透明，能看见后面青砖墙的纹路。
陈无咎伸手去扶，却穿过了她的肩膀——她的身体正在虚化。
墙面上的"天女归位"突然泛起红光，照得苏青鸾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成河神祭坛的形状。
她抬头看陈无咎，眼底的红已经漫到了眉骨："无咎......那锁链在拽我的魂......"
陈无咎的算盘突然剧烈震动。
他低头看时，账本不知何时自动翻到新页，墨迹正缓缓浮现："苏青鸾·天女命格抵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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