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咎的后背撞在断墙上时，青砖的棱角几乎要嵌进肩胛骨里。
他却顾不上疼——颈后的阴阳鱼胎记正像被火灼烧般发烫，皮肤下的血管突突跳动，连带着眼前的景象都扭曲成重影。
"嗤啦——"
那声脆响像是直接刺进他耳膜。
陈无咎低头，看见锁骨处的命锁红绳正泛着妖异的紫光，原本该系着苏青鸾魂魄的另一端，此刻正被血煞残魂攥在白骨手里，像拽着断线风筝似的往地底拖。
而苏青鸾的魂魄虚影浮在半空，半透明的指尖还沾着他手腕的血，刚才她划破他皮肤时留下的河图纹路，正随着命锁的崩裂一点点淡去。
"你根本不是阴阳眼传人......"
她的话还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陈无咎猛地抬头，正撞进那双金芒流转的眼睛里。
苏青鸾的发梢不知何时开始泛黑，原本垂顺的青丝竟裹上了细密的鳞片，像条活物似的缠住凶兽脖颈。
凶兽吃痛般嘶吼，震得整座废墟都在摇晃，而她脚踝处的虚影正与凶兽后背的鳞片重叠，渐渐勾勒出某种古老图腾的轮廓。
"当年为何要斩断我的命锁？"
她的声音里带着冰碴子，却又混着几分破碎的颤音。
陈无咎喉结动了动，正要开口，脖颈处突然传来刺痒。
他下意识去摸，指尖触到的却不是皮肤——那些原本藏在胎记下的纹路正沿着血管攀爬，在他颈侧显露出半截泛黄的纸页模样，竟与生死簿的封皮如出一辙。
"天女与凶兽的共生体，正是重铸阴司权柄的关键！"
阴恻恻的笑声从头顶炸开。
陈无咎抬头，正看见陆九渊的血煞残魂像团烂泥似的糊在凶兽额心，腐肉滴落的黑血渗进凶兽鳞片的缝隙，瞬间腾起阵阵青烟。
那凶兽原本暴躁的嘶吼突然变调，竟发出类似人类的呜咽，庞大的头颅缓缓转向陈无咎，瞳孔里翻涌着暗红的血光。
"叮——检测到特殊危机，开放限时交易......"
阴司系统的提示音突然变了调，像卡带的老收音机。
陈无咎手腕上的青铜算盘"嗡"地震鸣，竟自动从他袖中飞出，算珠上的暗金锁链"唰"地缠向陆九渊残魂。
可就在锁链即将触及的刹那，系统提示音陡然拔高："交易失败：你已属于判官因果线。"
青铜算盘"当啷"坠地，在瓦砾堆里滚出半丈远。
陈无咎盯着那算盘，后槽牙咬得咯咯响——他终于明白苏青鸾刚才那句话的分量。
此刻他眼前不断闪过支离破碎的画面：阴司案几上的朱笔，生死簿上密密麻麻的人名，还有苏青鸾的名字被红笔圈了七遍时，她跪在河神祭坛前的背影。
"无咎！"
苏青鸾的尖叫混着瓦片碎裂声。
陈无咎猛地转头，正看见她咬破指尖在空中画出血咒，殷红的血珠刚沾到空气里，就凝成细小的符文簌簌坠落。
原本断裂的命锁突然泛起红光，竟分裂成两道红线：一道仍系着他锁骨，另一道却被陆九渊残魂攥得更紧，正拽着苏青鸾的魂魄虚影往地底深渊里沉。
"别过来！"苏青鸾的魂魄虚影突然散成光点，又在半空中重新聚成人形。
她发梢的黑鳞已经蔓延到肩头，眼底的金芒却比任何时候都亮，"看你颈后的胎记！"
陈无咎下意识摸向颈后，指尖刚碰到那发烫的皮肤，眼前突然炸开刺目的白光。
他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断墙上，却感觉有双无形的手正掰开他的眼皮——阴司地牢的景象毫无预兆地涌进来：潮湿的石壁上垂着锈迹斑斑的锁链，无数与苏青鸾相似的身影被贯穿琵琶骨，她们脖颈处都带着与她相同的天女印记，而石壁上刻满的血字，每一笔都是他前世握朱笔时的笔迹。
"这不可能......"陈无咎喉间泛起腥甜，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明明......"
"你明明亲手写的。"苏青鸾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带着他从未听过的沙哑，"当年河神要百人祭，你说用天女命格换人间太平。
可你知道吗？"她的魂魄虚影突然凑近，指尖几乎要碰到他眉心，"那些被你写进生死簿的天女，最后都成了河神的养料。
而我......"
"而你是第一个逃出来的。"
陈无咎脱口而出。
这句话像是钥匙，"咔嗒"一声打开了记忆的门。
他看见前世的自己坐在阴司案前，朱笔悬在苏青鸾的名字上方，耳边是河神的威胁："若不献祭天女，这方水土三百年内寸草不生。"他听见自己说"以一人命换万人安"，却没看见苏青鸾被拖向祭坛时，眼底最后那簇不甘的火焰。
"轰——"
又是一阵剧烈的震动。
陈无咎被震得跪坐在地，这才发现老宅的废墟里露出半截青铜铃铛，表面的纹路与他曾见过的百舌怨灵身上的咒印如出一辙。
铃铛随着震动轻轻摇晃，发出细不可闻的嗡鸣，像是在应和地底传来的某种节奏。
"抓住我！"苏青鸾的魂魄虚影突然扑过来，黑鳞已经覆盖了她半边脸，可她的手还是暖的，"命锁另一头连着祭坛深处......"
话音未落，地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陈无咎感觉掌心一沉，苏青鸾的手正拽着他往深渊里坠。
他低头，看见那道分裂的命锁红绳正泛着幽蓝的光，像条活物似的往地底钻，而红绳尽头的黑暗里，隐约能看见一座石砌的祭坛轮廓，上面似乎刻着......
"苏青鸾！"
陈无咎嘶吼着攥紧她的手，可那魂魄虚影却像水雾般从他指缝里溜走。
他望着她坠向黑暗的背影，突然看清祭坛中央的石壁上，刻着与苏青鸾脚踝处相同的图腾——而图腾下方，用鲜血写着一行小字：天女苏青鸾，献祭于河神。
地底的吸力突然暴增。
陈无咎被拽得向前扑去，指尖堪堪勾住废墟边缘的断砖。
他望着下方越来越近的黑暗，听见陆九渊的笑声混着凶兽的嘶吼，在耳畔炸响："等你看清祭坛里的秘密......这阴阳两界，可就该换个活法了。"
黑暗中，那半截青铜铃铛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
陈无咎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只看见苏青鸾的魂魄虚影正被命锁拽向地底深处，而她坠落前最后看他的那一眼，带着他从未见过的决绝——像是要把什么秘密，永远埋进那座古老的祭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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