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咎的指尖在断砖上擦出血痕时,黑暗突然被金光劈开。
他摔在一片潮湿的青石板上,抬头正撞进漫天血雾里。
祭坛比他想象的更古老,石壁渗着暗红水渍,像被无数鲜血反复浸泡过。
正中央的青铜鼎里浮着半具骸骨,脊椎处嵌着半截青铜铃铛——那纹路与百舌怨灵身上的咒印分毫不差。
"陈无咎!"
沙哑的呼唤混着水流声炸响。
他猛抬头,看见苏青鸾正站在祭坛边缘,半边脸的黑鳞已经蔓延到眼尾,可她的眼睛亮得惊人,金芒从瞳孔深处翻涌而出,像两簇烧穿阴雾的火焰。
"看你的手。"
他下意识低头。
祖传的青铜算盘不知何时化作一支朱笔,笔杆缠着褪色的红绳,笔锋悬在虚空,正自动勾画着什么——半空中浮起的命运线泛着幽蓝,末端竟缠在苏青鸾的脚踝上。
"当年你斩断的不是我的命锁。"苏青鸾一步步走向祭坛中央的骸骨,水袖扫过石壁上的图腾,"是无支祁的最后一道封印。"
地底传来闷吼,骸骨突然剧烈震动。
陈无咎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普通骸骨——青灰色的鳞片从骨缝里钻出来,脊椎骨节间爬满锁链状咒文,而那半截青铜铃铛,正深深钉在凶兽的命门处。
"百舌怨灵......"他喉结滚动,突然想起七天前在义庄遇见的那只怨灵,它身上的咒印正是沿着铃铛纹路生长的,"它根本不是普通厉鬼,是这半截铃铛的......"
"共生体。"苏青鸾的指尖按在凶兽脊椎的铃铛上,水脉之力顺着她的掌心涌出,在铃铛表面凝成冰晶,"河神用天女的命锁封印无支祁,又用百舌怨灵的怨力喂养铃铛,让它替河神盯着每一代祭品。"
"可你逃了。"陈无咎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朱笔突然烫得灼手,"所以他们用我......用前世的我......"
"咔嚓——"
地底传来骨裂声。
陈无咎的后颈突然剧痛,那枚阴阳鱼胎记正在剥离皮肤,每撕下一片,就有滚烫的记忆涌进大脑:他穿着玄色判官服站在祭坛前,朱笔悬在生死簿上,河神的声音在耳边轰鸣"天女不祭,水脉断绝";他看见自己笔尖微顿,苏青鸾被祭司拖向祭坛时,发间银饰撞出清脆的响;他看见她转身望来,眼底的火焰烧穿了所有因果,而他的朱笔终于落下,在"苏青鸾"三个字上重重勾了一笔。
"够了!"陈无咎踉跄着撞向石壁,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不要记这些——"
"你必须记。"苏青鸾突然抓住他手腕,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渗进骨髓,"看清楚。"
眼前景物骤变。
他们站在二十年前的献祭现场。
年轻的无常判官(陈无咎前世)立在祭坛高处,玄色官服被河风吹得猎猎作响,朱笔悬在生死簿上方。
苏青鸾穿着雪白祭服跪在祭坛中央,脚踝上的图腾泛着幽蓝,与石壁上的纹路连成一片。
"以天女之血封凶兽,以判官之笔定因果。"老祭司的声音混着河水轰鸣,"此去三百年,水脉不绝,百姓无虞。"
前世陈无咎的笔尖动了。
苏青鸾突然抬头,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清醒:"你斩的不是我的命,是无支祁的锁!
它的封印本就该随天女的命数自然消散,可你用判官笔强行斩断,让它的凶性永远卡在将醒未醒的状态——"
"住口!"前世陈无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朱笔重重落下,"这是为了天下苍生!"
"天下苍生?"苏青鸾突然笑了,祭服下的皮肤开始浮现黑鳞,"等无支祁彻底清醒,它会把三百年的怨气连本带利吐出来,到时候死的人......"
她的声音被河水轰鸣淹没。
陈无咎看着前世的自己转身离去,看着苏青鸾被祭司推进青铜鼎,看着黑鳞覆盖的手死死抠住鼎沿,在石壁上抓出深可见骨的血痕——而那截青铜铃铛,正随着她的挣扎,缓缓没入凶兽脊椎。
"轰——"
现实中的祭坛剧烈震动。
陈无咎猛地回神,正看见无支祁的骸骨彻底崩解,青灰色鳞片化作漫天血雨,陆九渊的残魂从鳞片中飘出,笑声刺耳:"现在知道了?
你前世那支破笔,才是打开封印的钥匙!"
"闭嘴!"苏青鸾的水袖卷起漫天冰刃,可无支祁的怨气已经撕开地脉,阴司地气如喷泉般涌出,将整座老宅的废墟掀上半空。
陈无咎的青铜算盘"咔"地裂开一道缝,苏青鸾的青铜镜也开始出现蛛网纹——那是他们与当铺、与风水世家最后的联系。
"叮——"
机械音突然在脑海中炸响。
陈无咎眼前浮现半透明光屏,血红色的字刺得他睁不开眼:
【阴阳摆渡人试用期解锁】
【职责:维持阴阳平衡,引渡迷途生魂】
【代价:遗忘前世所有记忆】
"陈无咎!"苏青鸾的手突然攥紧他的手腕,黑鳞已经爬到她脖颈,可她的眼睛还是亮的,"选!"
地底传来更剧烈的震动,无支祁的怨气凝成滔天河水,正朝着老宅倾泻而下。
陈无咎望着苏青鸾眼尾的黑鳞,望着她手腕上与自己相连的命锁,突然想起前尘里那簇不甘的火焰——他不能让这簇火焰再熄灭一次。
后颈的胎记彻底剥离时,他听见自己说:"我选。"
金光从剥离的皮肤下涌出,在眉心凝聚成一枚金色封印。
他最后看见的,是苏青鸾突然放松的表情,是无支祁的河水在封印前顿住,是陆九渊残魂惊恐的尖叫——然后眼前一黑,所有记忆如潮水般退去,只余下一个清晰的念头:
"我要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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