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零八分,桑暖的生物钟比闹钟提前两分钟将她唤醒。她闭着眼睛,感受着五月阳光透过亚麻窗帘的暖意,在眼皮上投下淡橘色的光晕。空调设定的睡眠模式刚刚停止运转,房间里残留着一丝凉意,与逐渐渗入的晨光温柔地交融。
她翻了个身,鹅绒被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床头的智能音箱感应到她的动作,自动播放起晨间唤醒音乐——一段钢琴与小提琴的协奏曲,音量恰到好处地由弱渐强。桑暖伸手摸了摸放在枕边的丝绸眼罩,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气。这是她上个月生日时,闺蜜苏雯送的礼物套装中的一件,据说能帮助改善睡眠质量。
"二十五岁零三十四天。"桑暖对着天花板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初醒的沙哑。她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今天的日期和天气预报——晴,18到26摄氏度,空气质量优。锁屏壁纸是她上周在植物园拍到的一朵白色芍药,花瓣上还挂着晨露。
桑暖赤脚踩在卧室的羊毛地毯上,感受着细密纤维带来的柔软触感。她拉开窗帘,整座城市正在苏醒。楼下早点摊的老板娘已经支起了蒸笼,白色的水蒸气在晨光中袅袅升起;街角处,一个穿着运动服的女孩正在拉伸,她的金毛犬乖巧地坐在一旁等待;更远处,城市的天际线被镀上了一层金边,玻璃幕墙的高楼反射着朝阳的光芒。
她的公寓位于这栋老式电梯公寓的十二层,一室一厅的格局虽不算宽敞,但每一处空间都经过精心规划。客厅连着开放式小厨房,浅灰色的布艺沙发前摆着一张原木色茶几,上面放着几本翻到一半的书和一只陶瓷马克杯。沙发旁的落地灯造型简约,灯罩是桑暖亲手用宣纸改造的,透出的光线格外柔和。
桑暖走进浴室,镜子里的女孩有着一头及肩的黑发,因睡姿而微微翘起几缕。她肤色白皙,五官不算惊艳但很耐看,尤其是那双杏眼,在晨光中呈现出琥珀色的光泽。她挤了绿豆大小的洗面奶,轻轻在脸上打圈按摩,温水冲净后拍上爽肤水,然后是精华和面霜——这套晨间护肤流程她已经坚持了五年,从大学宿舍的公共洗漱台到现在的小公寓,从未间断。
厨房里,冰箱发出轻微的运转声。桑暖取出昨晚准备好的冷泡茶——乌龙茶与桂花一起浸泡了八个小时,茶汤呈现出清澈的琥珀色。她倒了一杯,又往玻璃杯里加了两块方冰,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窗台上的薄荷长势喜人,她掐了两片嫩叶洗净,放入茶中,看着它们在水面轻轻漂浮。
早餐是她的固定搭配:全麦吐司抹上薄薄一层杏仁酱,半个牛油果切片撒上黑胡椒和柠檬汁,一颗溏心水煮蛋,还有一小碗希腊酸奶配新鲜蓝莓和奇亚籽。桑暖把食物摆放在素白的餐盘上,像创作一幅微型静物画。她打开手机里的播客,一边听最新一期的文学访谈,一边享用早餐。
七点二十分,桑暖站在衣柜前思考今天的着装。作为明德出版社的资深文学编辑,她需要在专业性和舒适度之间找到平衡。最终她选择了一件米色的亚麻混纺西装外套,内搭象牙白的真丝衬衫,下身是一条剪裁利落的深蓝色九分裤。她把头发松松地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部,戴上那对小巧的珍珠耳钉——大学毕业时母亲送的礼物。
出门前,桑暖按照惯例检查随身物品:笔记本电脑、充电器、皮质记事本、钢笔、便携装的护手霜和润唇膏,还有那本她正在审读的新人投稿。她的指尖在稿件封面上停留了片刻,上面用铅笔写着《夜行备忘录》,作者署名"鹿鸣"。这本装订简陋的打印稿已经陪伴她三个晚上了,里面的文字有种奇特的魔力,让她想起大学时在图书馆古籍区偶然发现的那本泛黄诗集。
电梯下降到九楼时停了下来,走进来的是住在隔壁的陈教授。老人一如既往地穿着熨烫平整的浅蓝色衬衫,银灰色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一份折叠整齐的《晨报》。
"早上好,桑小姐。"陈教授微微颔首,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檀香皂气味,"又这么早去上班?"
"陈教授早。"桑暖向旁边让了让,微笑着回应,"今天有个重要的选题会议。"她注意到老人手中的纸质报纸,"您还是坚持看印刷版啊。"
"习惯了。"陈教授推了推金丝边眼镜,"电子屏幕看久了眼睛发涩。你们年轻人整天盯着手机电脑,对视力可不好。"他的语气里带着长辈特有的关切。
电梯到达一楼,桑暖让陈教授先出去。大堂的保安老张正在擦拭玻璃门,见到他们热情地打招呼:"陈教授,桑小姐,早啊!今天天气真不错!"
确实不错。五月的阳光温柔而不灼热,行道树的新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空气中飘着隐约的花香。桑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肩上的托特包,向地铁站走去。
早高峰的地铁车厢拥挤但有序。桑暖找到一个靠边的位置站定,从包里取出《夜行备忘录》继续阅读。周围嘈杂的人声、报站广播、列车运行的轰鸣,都仿佛自动淡去,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纸页间那些工整的字迹上。
"...
凌晨三点的便利店像一座孤岛
我是唯一的漂流者
收银员困倦的眼神
比***更能让我保持清醒
..."
桑暖不自觉地咬住下唇。这段描写让她心头一颤,仿佛有人窥见了她某个加班深夜的记忆。她翻回扉页,再次确认作者的名字——鹿鸣,一个完全陌生的笔名,没有任何作者简介或联系方式,只有电子邮箱和手写的邮寄地址。
地铁到站时,桑暖几乎是恋恋不舍地合上稿件。随着人流走上扶梯,阳光从站厅的玻璃天窗倾泻而下,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明德出版社所在的是一栋经过改造的老式红砖建筑,爬满墙面的常春藤在春风中轻轻摇曳。桑暖刷卡进入大厅,前台的林姐正在整理当天的报纸。
"桑编,今天气色不错啊。"林姐递给她几封信件,"有你的快递,我放你桌上了。对了,总编说今天选题会提前到九点,让你到了直接去会议室。"
"谢谢林姐。"桑暖接过信件,最上面是一张明信片,来自她在巴黎留学的大学室友。她边走边看,差点撞上刚从电梯里出来的实习生小李。
"桑、桑老师早!"年轻男孩慌慌张张地让开,手里的咖啡差点洒出来。
"小心点。"桑暖扶了一下他的纸杯,"今天是你负责会议记录吧?记得提前十分钟到会议室检查设备。"
编辑部的办公区是开放式设计,原木色的长桌排列成几个工作岛,每个编辑都有相对独立的空间。桑暖的座位靠窗,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桌面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她的工作台总是保持整洁——左侧是电脑和文具,右侧是待处理的稿件和参考书,中间放着一个小巧的白色陶瓷花瓶,今天插着一枝新鲜的绿绣球。
桑暖放下包,先检查了邮箱。三封新邮件:一封是发行部的月度销售报告,一封是印刷厂的进度更新,还有一封来自一个陌生地址,主题是"关于《夜行备忘录》的修改意见请求"。她的心跳突然加快了一拍。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苏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同时一杯冒着热气的拿铁放在了桑暖面前。
"你来得正好,"桑暖转动椅子面向好友,"记得我昨天跟你提过的那部投稿吗?作者居然主动联系我了。"
苏雯今天穿了一件柠檬黄的连衣裙,衬得她小麦色的皮肤更加健康。作为出版社市场部的骨干,她总是比编辑部的同事们穿得更时髦一些。"哇哦,看来我们桑大编辑的慧眼又要发现新星了?"她凑近电脑屏幕,"这人什么来头?"
"完全没听说过。"桑暖点开邮件,"文字很有特点,但风格太另类了,不知道能不能通过选题会。"
邮件内容很简短:
"桑编辑您好:
感谢您审阅《夜行备忘录》。若有可能出版,我愿意根据专业意见进行修改。不知您何时方便详谈?
鹿鸣"
文字简洁得近乎冷淡,没有任何寒暄或自我介绍。桑暖注意到发信时间是凌晨两点十七分。
"夜猫子作家啊。"苏雯挑了挑眉,"要不要我帮你查查这个人的背景?市场部有订阅作家数据库。"
"先不用。"桑暖抿了一口拿铁,温度刚好,"我想先保持阅读的新鲜感。如果作品本身足够好,作者是谁并不重要。"
"典型的桑暖式回答。"苏雯笑着摇头,"对了,今晚七点别忘了,我约了那家新开的意大利餐厅,据说提拉米苏是全城最佳。"
桑暖在手机日历上做了标记,然后打开抽屉取出一个文件夹,开始整理待会儿会议需要的材料。她的动作有条不紊,指尖在纸页间轻轻翻动,偶尔停下来用铅笔做个小标记。办公室里渐渐热闹起来,同事们陆续到达,咖啡机的运作声、键盘的敲击声、偶尔的笑谈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出版社早晨特有的氛围。
八点五十分,桑暖拿着笔记本和资料走向会议室。路过茶水间时,她听到总编洪亮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这次社里决定重点发展原创文学,尤其是能带来新鲜视角的新人作品..."
会议室里,投影仪已经调试好,实习生小李正在分发议程表。桑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她浅灰色的西装外套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九点整,会议准时开始。总编周志明站在投影幕布前,身后的PPT显示着本季度的销售数据和下阶段的出版计划。他今年五十出头,灰白的鬓角修剪得整整齐齐,说话时习惯性地用钢笔轻敲掌心。
"...上个月我们社的文学类图书销量增长了12%,但主要集中在经典再版和知名作家新作上。"周总的声音沉稳有力,"董事会希望我们能挖掘更多有潜力的新人,培养属于明德自己的作家品牌。"
各部门主管依次汇报工作进展。轮到编辑部时,桑暖整理了一下思绪站起来:"我最近发现一部很有特点的投稿,作者叫鹿鸣,作品暂定名《夜行备忘录》。风格非常独特,介于散文诗和小小说之间,描写都市夜归人的孤独与偶然温暖..."
她简要介绍了作品特点,会议室里有人点头,也有人皱眉。市场部的同事提出了对销量的担忧,发行部则询问是否有系列开发的可能。讨论持续了近二十分钟,最终周总拍板:"桑暖,你继续跟进这个项目,让作者先根据意见修改前三章,我们再评估。"
会议结束后,桑暖回到座位,立即回复了鹿鸣的邮件。她尽量让措辞显得专业而不失温度,提出了几处具体的修改建议,并约对方下周一面谈。点击发送后,她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已经过了午饭时间。
出版社附近的"梧桐"咖啡馆是桑暖常去的地方。这家小店藏在一条僻静的巷子里,装修风格简约复古,靠窗的位置采光极好。桑暖推门进去时,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点了惯常的冰美式和金枪鱼三明治,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继续审阅其他投稿。
咖啡馆里放着轻柔的爵士乐,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原木桌面上,形成温暖的光斑。桑暖专注地阅读着,时不时用铅笔在稿件边缘写下简短的评语。她的冰美式渐渐凝结出水珠,顺着玻璃杯壁滑落到杯垫上。
"抱歉,请问这个位置有人吗?"
一个低沉的男声打断了桑暖的阅读。她抬起头,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在对面椅子旁。他穿着简单的深灰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在咖啡馆柔和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罕见的深琥珀色,像是秋日的枫糖浆。
"没人,请便。"桑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手中的稿件。
男人放下他的黑咖啡和一本厚重的精装书。桑暖不经意间瞥见书名——《夜晚的潜水艇》,是她很喜欢的一位作家的作品。男人翻开书页的姿势很特别,先用指尖轻轻抚平书脊,然后才小心地打开,像是对待什么珍贵的宝物。
桑暖继续工作,但不知为何难以集中注意力。她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对面那个安静阅读的男人。他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长的阴影,偶尔皱眉时眉心会出现一道浅浅的纹路。更奇怪的是,他阅读时手指会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节奏恰好与咖啡馆背景音乐的鼓点相合。
两杯咖啡的时间过去,桑暖整理好稿件准备离开。就在她起身的瞬间,男人也合上了书本。两人的动作如此同步,以至于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你也喜欢这个作家?"男人突然开口,指了指桑暖放在桌上的《夜行备忘录》。
桑暖惊讶地看着他:"你...知道这部作品?"
"略有耳闻。"男人的嘴角微微上扬,"文字像午夜路灯下的影子,既清晰又模糊。"
这个形容如此贴切,桑暖不由得重新打量对方:"你是...文学评论家?"
"只是读者而已。"***起身,他的身高让桑暖不得不微微仰头,"你的铅笔快用完了。"他指了指桑暖放在桌上的那支已经短到可怜的铅笔,然后拿起自己的书和咖啡,"有缘再见。"
风铃再次响起,男人的背影消失在咖啡馆门口。桑暖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支几乎无法握持的铅笔,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头蔓延。她低头看向桌面,发现男人留下了一张书签——素白的卡纸上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凌晨的灵感比咖啡更提神。"
回到出版社后,桑暖一直无法忘记咖啡馆里的偶遇。那个陌生男人谈论文学的方式,他阅读时的专注神情,甚至是他手指敲击桌面的节奏,都莫名地萦绕在她脑海中。更奇怪的是,他怎么会知道《夜行备忘录》?这部投稿应该只有编辑部少数人看过才对。
下午的工作中,桑暖发现自己频频走神。在第三次读同一段稿件却不知所云后,她决定去资料室查些东西。资料室位于出版社三楼尽头,存放着历年来的出版物和作家档案。桑暖输入密码推门而入,灰尘在阳光中轻轻浮动。
她打开电脑数据库,输入"鹿鸣"进行搜索——零结果。又尝试了各种关键词组合,依然一无所获。正当她准备放弃时,目光扫到了书架上一本装帧特别的诗集——《夜航集》,作者署名"陆远"。桑暖记得这位诗人,五年前曾经红极一时,后来突然销声匿迹。
她取下诗集随手翻阅,在扉页看到一张便签:"给阿鸣,愿你的文字如夜航的船,终将找到港湾。"字迹与咖啡馆里那张书签如出一辙。
桑暖的心跳突然加速。她迅速翻到版权页,出版日期是五年前,出版社正是明德。她查看编辑名单,赫然看到了周总的名字。
带着满腹疑问,桑暖回到办公室,发现桌上多了一个快递包裹。拆开后,她惊讶地发现是一盒高级铅笔,与她在咖啡馆使用的一模一样,还有一本崭新的《夜晚的潜水艇》。书的扉页上用钢笔写着:"期待你的专业意见。——L"
桑暖拿起手机,发现有一条未读短信,来自陌生号码:"抱歉用了这种方式联系。我就是鹿鸣。周总建议我直接与你沟通。周一见。——陆远"
阳光斜斜地照进办公室,桑暖站在窗前,看着城市逐渐被夕阳染成金色。她轻轻摩挲着新书的封面,一种奇妙的预感在心中升起——这个寻常的工作日,或许将成为她平淡生活中一个不寻常的转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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