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天光刺破云层时，陈余哈着白气蹲在木材堆前。
他捏起块泛着霉斑的木板，指腹蹭过表面凝结的冰渣——预想中扎实的触感没出现，木纤维像被泡烂的棉絮般簌簌脱落。
“他奶奶的！”王铁柱的大嗓门炸响，扛着半人高的木梁大步跨过来，“昨天捡回来的木头都这样？我拆脚手架时特意挑的干料，咋埋雪底下三天就烂了？”他抡起木梁砸在雪地上，震得积雪飞溅，“早知道该用油布盖——”
“不怪你。”陈余把烂木板塞进王铁柱手里，“极寒里潮气渗得慢，可积雪化了又冻，木头芯子早泡透了。”他抹了把脸上的雪粒，目光扫过正搓手跺脚等开工的三十多号人——阿狗攥着兑换表站在最前头，张姐的笔记本在怀里焐得发烫，林小满背着药箱，睫毛上还沾着霜花。
“都围过来！”陈余扯着嗓子喊，冻得发红的指尖戳向废品站西北角的破铁皮房，“铁柱，带五个人把那台旧锅炉拆了——蒸汽管子通到木材堆，我要建烘干棚！”他转身抓住张姐的手腕，把人拽到筛木堆前，“张姐，妇女儿童分三组，能烧的归柴火堆，能修的归备用堆，烂透的直接填地基！”
“那贡献值咋算？”阿狗举着兑换表挤过来，冻得通红的鼻尖直冒热气，“筛木头算轻活，拆锅炉算重活，烘干得盯着火候……”
“筛木头每筐加0.5，拆锅炉每根管子加1，看火候每小时加0.3。”陈余从怀里摸出皱巴巴的纸片，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昨晚和张姐合计的数值，“中午开饭多煮半锅热粥，算我贴的。”
人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欢呼。
王铁柱抄起铁棍就往铁皮房跑，皮靴踩得积雪咯吱响；张姐扶了扶眼镜，扯着嗓子把人分成三拨，有几个老太太颤巍巍蹲下来，用冻僵的手指掰扯烂木头；林小满走过来，往陈余手里塞了块烤红薯：“暖手，我偷摸在灶里埋的。”
陈余捏着还烫手的红薯，看着雪地上渐渐忙碌起来的身影——有人用铁丝捆扎蒸汽管，有人用破布裹住锅炉接缝，连最胆小的阿花都踮着脚往柴火堆里扔烂木块。
他咬了口红薯，甜丝丝的热气顺着喉咙往下淌，像给冻硬的心肺灌了团火。
第二天中午的变故来得突然。
“老子不干了！”李三瘸着腿从木材堆里滚出来，脚踝肿得像发面馒头，“这破活要命不要钱！昨天筛木头扎了手，今天搬梁又扭了脚，贡献值换的饼干还不够塞牙缝！”他抓起块烂木头砸向蒸汽管，“爱谁干谁干，老子回灰石庇护所讨口饭吃——”
“灰石庇护所要收保护费，你上个月捡的半块腊肉都交了，忘了？”林小满蹲下来，动作利落地撕开李三的裤腿。
她的手在发抖——不是因为冷，陈余看见她睫毛在颤，“我给你上点雪莲花膏，消肿快。”药罐打开的瞬间，清苦的草药味混着蒸汽的白雾散开，“上个月你闺女发烧，是我翻了三座废楼找退烧药，记得不？”
李三的骂声卡住了。
他盯着林小满冻得发紫的指尖，看着她把草药泥敷在自己脚踝上，又用旧布条缠成十字。
“陈头说要设伤病补助。”林小满抬头，眼睛亮得像雪地里的星子，“养伤期间每天发半块压缩饼干，等好了再补三天贡献值——”
“补五天。”陈余挤到近前，蹲下来和李三平视，“你是头一个受伤的，开个好头。”他摸出块巧克力，是系统商城用产业值换的，“这是奖励，你闺女肯定爱吃。”
李三的眼眶突然红了。
他抓过巧克力塞进怀里，闷声说：“那啥……我歇两天就来，保证不拖后腿。”
张姐的笔记本唰唰响：“伤病补助写进贡献值细则，我下午就贴公告栏。”她推了推眼镜，镜片上蒙着层白雾，“刚才老周说他会修蒸汽管，我让他带俩徒弟——效率能提两成。”
陈余站起身，拍掉膝盖上的雪。
他看见林小满正给李三系最后道绷带，动作轻得像哄孩子；阿狗举着兑换表在人群里穿梭，边解释边在本子上画勾；王铁柱带着人往蒸汽管里添煤，黑黢黢的脸被火映得发红。
风卷着木屑掠过他的鼻尖，他突然想起三天前——这些人还缩在漏风的棚子里，为半块饼干红着眼。
第三天凌晨三点，陈余的棉鞋踩在新砌的围墙上。
“合拢了！”王铁柱的吼声惊飞几只雪鸦，“东墙用脚手架当柱，西墙填了半吨烂木头，南面蒸汽烘干的木板结结实实！”他拍了拍身旁的木栅栏，震得上面的冰渣簌簌往下掉，“赵七那孙子不是说咱没墙吗？老子这墙能挡冰鳞熊！”
“叮——”
熟悉的机械音在陈余脑海里炸响，像极了末世前菜市场的收银机。
他摸了摸了摸兄口藏着的钥匙，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系统提示在眼前浮现：【恭喜完成「初级防御墙」任务，获得「简易弩塔图纸」+100声望值】。
“铁柱！”陈余跳下雪墙，把图纸拍在王铁柱怀里，“天亮就带人做模型，关键哨位都给我支上！”他扯着王铁柱的袖子往围墙角走，“这儿是盲区，弩塔要斜三十度；那边对着林子，得加高半米——”
“陈头！”阿狗从黑暗里跑过来，兑换表在手里颠得哗啦响，“张姐说声望值涨了，老周的徒弟说要教木工，还有个拾荒的老头说他会修发电机——”
陈余没听完。
他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望着围墙外那串已经冻硬的冰鳞熊爪印，望着灰石庇护所方向——那里的灯光比三天前更亮了些，像双藏在黑暗里的眼睛。
“把弩塔图纸多印几份。”他摸出怀里的防冻剂，玻璃管在掌心焐得温热，“明天开始，每个哨位配把弩。”
风突然大了。
陈余听见远处传来金属摩擦般的轻响，像有人在雪地里拖动什么——不是冰鳞熊的嚎叫，是更沉闷、更刻意的响动。
他眯起眼，把防冻剂涂在围墙的接缝处。
月光下，透明的液体慢慢渗进木头，像给新砌的墙穿上层看不见的甲。
暮色漫过雪原，将废品站新砌的围墙染成铁灰色。
陈余站在墙顶，哈出的白气刚飘起就被风卷散。
他盯着灰石庇护所方向——那里的炊烟比往日更浓，像根黑针戳破铅云。
“陈头！”王铁柱的粗嗓门从下方传来，“赵七那孙子带着人过来了！”
陈余眯起眼。
雪地里七道黑影正踩着齐膝深的雪跋涉，最前头的高个子裹着狼皮大衣，腰间别着改装过的***——正是灰石庇护所的二把手赵七。
他身后六个手下扛着****，靴底的铁钉在雪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来得比预计早半小时。”陈余摸了摸腰间的引信绳，手指在粗麻线上轻轻一勾。
这根绳子连着围墙下埋的三个爆裂罐——用废铁桶装火药，混着碎铁片封死，是他昨夜和王铁柱用系统奖励的简易炸药配方捣鼓出来的。
赵七在离围墙二十步的地方停住，仰头冷笑：“陈余，挺能折腾啊？木栅栏围得倒齐整，可惜——”他冲手下抬了抬下巴，“给我打两枪，让陈头听听灰石的炮响。”
“砰！”第一枪擦着陈余耳畔飞过，在围墙上凿出个焦黑的洞。
王铁柱猛地举起弩，箭头尖几乎戳到陈余后颈：“奶奶的，老子射穿这孙子——”
“别急。”陈余按住王铁柱的手腕，目光锁死赵七脚边那堆积雪。
那里埋着第三个爆裂罐的引信，“等他们再近些。”
第二枪打在蒸汽烘干的木板上，木屑混着冰渣飞溅。
赵七的手下哄笑起来，有人举起枪托砸向围墙：“破木头片子，老子一膀子就能撞塌——”
“现在！”陈余攥紧引信绳，狠狠一拉。
地底下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赵七脚边的积雪突然炸开，碎铁片裹着雪粒像暴雨般飞溅。
离他最近的两个手下惨叫着被掀翻，其中一个的左肩绽开血花，碎铁扎进肉里像长了倒刺的荆棘；另一个更惨，右腿裤管被撕开，胫骨白森森地戳出皮肤。
“撤！撤——”赵七的狼皮大衣被铁片划开道口子，他连滚带爬往后退，***掉在雪地里都顾不上捡。
剩下的四个手下拖着伤员转身就跑，雪地靴踩出的脚印歪歪扭扭，活像被踩乱的蚂蚁窝。
“打中了！打中了！”阿狗举着兑换表蹦起来，冻得通红的手把本子拍得啪啪响，“陈头神了！这招比庙会放烟花还带劲！”
张姐扶着眼镜冲过来，笔记本在怀里颠得直晃：“受伤的是两个，轻伤一个，重伤一个——我这就记进防御战功劳簿！”她镜片上的白雾散了些，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钢。
林小满已经翻出药箱冲下围墙，药罐撞在腿上叮当作响：“铁柱！搭把手抬伤员！我这有止血粉，能撑到回屋处理！”王铁柱应了声，弯腰扛起那个腿伤的手下，粗布裤管被血浸透，他却像没看见似的，大步往临时医疗点走。
陈余蹲下来，捡起块还沾着血的碎铁片。
铁片边缘带着细密的锯齿——这是他特意让老周用废齿轮磨的，“杀伤力够，又不至于直接要命。”他摸了摸xiong口的系统钥匙，刚才那声轰鸣后，脑海里隐约闪过【声望值+80】的提示，但此刻顾不上细想。
“都静一静！”陈余跃上围墙，寒风掀起他磨破的棉大衣下摆。
三十多双眼睛齐刷刷望过来，有老人攥着的烂木头掉在雪地里，有孩子咬着手指头忘了哭。
“三天前，咱们缩在漏风的棚子里，为半块饼干红着眼。”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钉子似的钉进每个人耳朵，“今天，咱们有了能挡子弹的墙，能炸退恶人的雷。从今天起——”他重重拍了拍脚下的木板，“废品站不再是落脚点，是咱们的家！”
雪地里先是响起抽鼻子的声音，接着是张姐带着哭腔的喊：“商盟万岁！”王铁柱把弩往地上一杵，震得冰渣乱飞：“商盟万岁！”阿狗举着兑换表蹦高：“商盟万岁！”连刚被抬走的伤员都从临时医疗点传来含糊的应和，混着林小满“别乱动”的轻斥。
陈余望着沸腾的人群，喉咙发紧。
他想起昨夜张姐整理的幸存者名单——三十八个人，三十八双冻得发紫的手，现在都攥成了拳头。
可当他的目光扫过灰石庇护所方向时，喉间的热乎气突然凉了。
那里的烟囱还在冒烟，但比刚才更浓了。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柴油味——不是烧煤的烟，是发电机的废气。
陈余摸出怀里的防冻剂，玻璃管在掌心硌出红印。
他听见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很轻，像冬夜里冻僵的蚊子，但足够让他后颈的汗毛竖起来。
“把弩塔加快建。”他跳下雪墙，拍了拍王铁柱的后背，“老周的木工队今晚别歇，把爆裂罐再备十个。”转身时，他瞥见林小满正给伤员包扎，小姑娘的手指还在抖，却把药棉按得稳稳的。
夜色渐深。
陈余站在新砌的围墙上，望着灰石庇护所方向的灯光——比三天前亮了三倍。
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他听见更远处传来金属摩擦的轻响，这次不是错觉，是履带碾过雪地的声音。
“黎明前……”他对着风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系统钥匙，“该来的，终归要来。”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