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余的靴底在结霜的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咯吱”声，每一步都像是划过他紧绷的神经。
他掀开最后一块油布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冰冷的风钻进指缝，像刀子般割着皮肤。
药箱堆成的小山已经矮了一半，最底层那箱防冻剂的封条还是三天前他亲手贴的——现在封条裂成两半，像道狰狞的伤疤，边缘还残留着些许冰碴，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冷光。
"陈哥。"林小满的声音从通讯器里钻出来，带着电流杂音，像是从遥远的雪原传来，“第七运输队该到了，可李三他们的定位还停在冰原中段。”
陈余的后槽牙咬得发酸，喉咙干涩，仿佛吞了沙子一般难受。
这是本月第三批延误的物资，低温让运输路线变成了随时会断裂的琴弦，更要命的是——他扫过墙上密密麻麻的需求清单，二十三个庇护所的药品申请单叠得比他膝盖还高，纸页间夹杂着几缕潮湿的霉味。
三天前在食堂听见的闲言碎语又涌上来："那姓陈的吹什么星环商盟，连药都供不上""我看就是骗咱们交物资当冤大头"。
"调监控。"他扯下手套砸在桌上，金属零件碰撞的脆响惊得旁边记录员打了个哆嗦，空气中顿时多了一丝紧张的气息。
监控画面跳出来的瞬间，他的瞳孔猛地收缩——运输队的卡车侧翻在雪沟里，车厢门被利刃划开，几具穿黑皮夹克的尸体倒在车旁，其中一个的手腕上缠着蛇眼帮特有的银环刺青，在雪地反射的微光下闪着冷冽的光。
"蛇眼帮残党？"林小满凑过来看屏幕，指尖无意识地绞着白大褂下摆，衣角已被她揉皱，"可刀疤脸不是..."
"刀疤脸的狗命没那么好收。"陈余抓起桌上的狼皮大衣甩在肩上，皮革摩擦的“沙沙”声混着他低沉的声音，“通知各庇护所代表，半小时后会议室见。”
会议室的铁皮炉烧得正旺，热气蒸腾，可二十多双眼睛扫过来时，陈余还是觉得后颈发凉，汗珠顺着脊梁滑进衣领。
红崖庇护所的老周第一个拍桌子，茶缸子震得跳起来："陈老板，我那地儿昨天冻死俩孩子！
你说商盟是一家，结果我们交的兽皮换不来半片退烧药？"
"就是！"尖嗓子的李婶攥着皱巴巴的收据站起来，声音嘶哑，“我拿三张冰鳞熊皮换十箱感冒药，现在呢？”她猛地转向缩在角落的阿兰，"我看是有人吃里扒外！
前儿还见你跟个黑皮夹克在雪堆里说话！"
阿兰的脸瞬间煞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从指缝渗出，滴落在地板上，像一朵朵暗红的花。
"我...我是去收情报！"
"收情报还是送情报？"老周的烟杆"咚"地敲在桌上，火星子溅到阿兰脚边，烫得她一颤，"上回蛇眼帮劫粮，也是你说那条路安全！"
陈余的指节抵着桌沿，能摸到木头里嵌着的锈钉，粗糙、冰冷，就像此刻屋内的气氛。
他望着阿兰泛红的眼眶——三天前这姑娘还蹲在医疗室给伤员包扎，手稳得像精密仪器。
此刻她的肩膀在抖，像片被风吹得打旋的枯叶。
"够了。"他突然拍桌，震得铁皮炉的盖子"当啷"落地。
所有人噤声，连窗外呼啸的风声都弱了几分。
陈余站起身，阴影笼罩整个长桌："现在不是互相撕咬的时候。
运输队遇袭，药品被劫，我陈余担全责。"他扫过众人紧绷的脸，"但我要问一句——咱们当初为什么要抱团？
是为了被刀疤脸那种人踩在脚下，还是要活成个人样？"
老周的烟杆垂了下去，李婶扯了扯衣角坐回椅子。
陈余的语气软下来："给我十二小时，我把药找回来。"他看向林小满，"技术组跟我走；铁柱，带拾荒队守好仓库。"
深夜的技术室泛着幽蓝的光，林小满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里跳动着乱码般的GPS残留信号。
键盘敲击声清脆，如同心跳。
陈余盯着不断闪烁的红点，喉结动了动："放大冰原西侧，废弃医院附近。"
"你怎么知道？"林小满抬头，眼镜片上蒙着层白雾。
"蛇眼帮的人怕冷。"陈余指节敲了敲屏幕，金属的冰冷触感让他心头一震，"那医院有地热管道，能藏人。"他摸出怀表，照片里母亲的笑影在微光里晃动，"而且..."他声音低下来，"刀疤脸喜欢把猎物玩够了再吃。"
凌晨三点，王铁柱的通讯器突然响了。
电流杂音里混着粗重的喘息：“陈哥！找到了！地下室堆了二十箱药，还有俩活口！”
审讯室的白炽灯刺得俘虏睁不开眼。
那小子不过十七八岁，左脸有道新鲜的刀伤，正哆哆嗦嗦地啃着陈余让人拿的热馒头：“刀...刀疤哥说，只要断了商盟的药，那些庇护所就会回他那儿...他给我们每人五箱防冻剂...”
陈余靠在椅背上，盯着墙上的监控画面——刀疤脸此刻应该在某个破屋里搓手，等着听商盟崩盘的消息吧？
他扯了扯领口，喉间泛起股腥甜，像是压在心底的怒火终于溢了出来。
"带他去医疗室。"陈余对守卫挥挥手，转向林小满，"联系各庇护所，明天早上八点，药库开放领药。"
"那刀疤脸..."
陈余走到窗边，望着天际泛起的鱼肚白。
雪停了，晨光里，王铁柱正带着人把药箱搬上卡车，金属碰撞声清脆得像首歌。
他摸出烟盒，点了根烟，火星在指间明灭，烟草燃烧的气味弥漫开来。
"既然他想玩阴的..."他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废弃医院，嘴角勾起冷笑，"那我就让他看看，什么叫光明正大的规矩。"
晨雾里，药库的门缓缓打开。
老周搓着冻红的手第一个挤进来，掀开药箱封条时，突然抬头："陈老板，那...之前的话..."
"记着就行。"陈余拍了拍他肩膀，目光扫过陆续涌进来的人群，"下回有事儿，直接找我。"
他转身走向办公室，靴底碾碎的冰碴发出细碎的响。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这次不是等级提升，而是新的任务："检测到商盟信任值下降，触发特殊事件——【重建契约】。"
陈余站在门口，望着墙上新挂的"星环商盟公约"，墨迹还没干透，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油墨味。
他摸出钢笔，在最后一页添了行小字："违约者，罚；守信者，赢。"
窗外，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星环庇护所"的木牌上。
木牌下，不知谁放了束冰花，花瓣上还凝着未化的霜，在风里轻轻颤动，宛如新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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