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驱车三天三夜，油箱干涸时，才在北方的这座小镇停下。
小镇宛如一幅静谧的水墨画卷，只有一条蜿蜒的主街，街边零星散布着两家面馆、三间杂货铺。风裹挟着沙粒，肆意掠过脸颊，似钝刀轻刮，带着几分粗粝的温柔。
我在镇上最简陋的旅馆落脚。床单上弥漫着洗不净的烟味，像是岁月沉淀下的痕迹。老板娘叼着烟，眼神锐利地打量着我：“长住？”
“先住着。”我轻声回答。
“是来找工作的？”她又问。
“嗯。”我点点头。
她吐了个烟圈，烟雾在空中缭绕，化作一抹淡淡的惆怅：“这儿可不缺服务员。”
“没事。”我也笑了笑。
第二天清晨，我买了纸笔和颜料，在旅馆后面的角落里支起画架。阳光透过灰尘洒下，那些微尘仿佛在空中翩翩起舞，像倒悬的雪，轻盈而梦幻。
我开始作画，画的是汉升站在医院楼下，仰头望着天台上的我。他的白大褂被风吹得鼓起，宛如一只即将振翅高飞的鸽子。
画毕，我拍了张照片发给他。
他秒回：“操，画得真丑。”紧接着又补了一条：“但老子喜欢。”
我看着手机，忍不住笑出声，笑着笑着，眼泪却悄然滑落，砸在手机屏幕上，像春雨滴落，无声却沉重。
后来，我在街边摆摊卖画。二十一张，五十三张，买三送一。游客嫌贵，匆匆路过；本地人只看不买，眼神里满是好奇与冷漠。但有个穿校服的小姑娘，每天放学都会过来蹲着看，她的眼睛亮得像星星，闪烁着纯真的光芒。
“你喜欢？”我问她。
她点点头：“但我没钱。”
“送你。”我撕下一张速写递给她，“你长得像我一个朋友。”
她接过画，突然说：“你画得比她好看。”
我一愣：“谁？”
“就是那个总来偷看你的姐姐。”她指着对面的咖啡馆，“她每天坐那儿，看你一下午，也在画画。”
我抬头看向咖啡馆的玻璃窗，那里却空无一人，仿佛她从未出现过。
我拿起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条未读消息：“我害怕的，从来不仅仅是贫穷，更怕你眼中曾经闪耀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所以我走了。”
清晨，我收拾好画具，将旅馆钥匙放在前台。老板娘叼着烟，眼神淡漠：“要走了？”
“嗯，去更北的地方。”
她吐了个烟圈：“路上小心，别把自己弄丢了。”
我笑了笑，推开门，风裹挟着沙粒扑面而来。面包车的引擎轰鸣，但终究启动了。
车刚开出没多远，就又碰到那个小女孩，她见我要走了，慌慌张张地追上来，一边跑一边大喊：“叔叔，不要走！”
我停下车，打开车门，看着她气喘吁吁地跑到我面前，小脸涨得通红，额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
“什么事？”我温柔地问道。
“叔叔，能多留几天吗？”她带着哭腔，眼中满是恳求。
“好吧，叔叔再留几天。”我蹲下身子，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声音里带着些无奈，却又透着几分温暖。
小女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两颗闪烁的星星。“真的吗？太好了！”她兴奋地跳了起来，然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叫小雅，你以后就叫我小雅吧。”
“好，小雅。”我笑了笑，直起身，看着她那张充满期待的小脸，心里突然有了几分归属感。
接下来的几天，小雅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每天放学后，她都会准时出现在我的画摊前，好奇地看着我作画，时不时还会提出一些幼稚却又可爱的问题。
“叔叔，你画的那个人是谁呀？”她歪着头，指着一幅画问我。
“那是我朋友。”我轻轻回答，眼神有些迷离。
“他长得好看吗？”小雅接着问。
“嗯，他很特别。”我笑了笑，心里却泛起一丝苦涩。
小雅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情绪，不再多问，只是安静地看着我画画。她的存在，让我原本孤独的时光变得温暖起来。
有一天傍晚，我正在收拾画具，小雅突然凑过来，小声地说：“叔叔，我可以帮你画画吗？”
我愣了一下，看着她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点了点头。“好啊，你想画什么？”
“我想画你。”小雅认真地说。
我笑了笑，递给她一支画笔和一张纸。“那你试试看。”
小雅接过画笔，认真地画了起来。她的画笔虽然稚嫩，但每一笔都充满了认真和专注。我看着她那专注的样子，心里突然有些感动。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希望的光芒，温暖而明亮。
几天后，我决定离开小镇。虽然小雅的出现让我感受到了温暖，但我知道，我还有更远的路要走。
“叔叔，你要走了吗？”小雅站在我的车前，眼神里满是不舍。
我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是啊，叔叔还有地方要去。不过，叔叔会回来看你的。”
小雅咬了咬嘴唇，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画递给我。“这是我画的你，送给你。”
我接过画，看着上面那个歪歪扭扭却充满童真的“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谢谢你，小雅。叔叔会好好保存的。”
我发动了车子，车轮缓缓转动，小雅追着车跑了两步，然后停了下来，站在原地，向着我挥手。
我从后视镜里看着她，直到她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视野中。
车子驶出小镇，风依旧裹挟着沙粒，吹在脸上，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刺痛。
那个女人，现在应该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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