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醉月楼夜宴,琵琶弦上藏杀机

李昭白捏着烤栗子的手悬在半空,梁上鹦鹉的脆音撞得烛火直晃。

他望着窗纸上晃动的影子,喉结滚动两下,突然低笑一声——这小灵灵,倒比他前世养的信鸽还精。

"裴仲堪。"他转头时眸色沉得像深潭,"去把书房里的'窃听器'请出来。"

青衫侍卫应了声,提剑便往书房去。

不多时,拖出个缩成虾米的瘦子,腰间还别着半截竹筒——正是用竹膜和丝线做的窃听装置。

瘦子被踹得撞在门框上,哭嚎着磕头:"小的只是赵公子雇来...求爷饶命!"

李昭白屈指弹了弹竹筒,竹膜应声而裂:"转告赵廷玉,再动我妹妹的主意,荥阳郑氏的铁铺,明儿就该着了火。"

瘦子连滚带爬地跑了。

李昭白望着梁上还在啄栗子的鹦鹉,摸出火折子烧了那张"小心你背后的人"的字条。

火星溅在青砖上,他突然想起前世在叛军营里,也有个小丫头用鹦鹉传信,后来...后来那丫头被乱箭射穿了胸膛。

"昭白哥哥,灵灵找你玩呀~"鹦鹉又歪着脑袋叫了声。

李昭白伸手接住它飞落的翅膀,触到脚踝上绑着的细红线——这不是市井能买到的苏绣,针脚匀得像洛阳绣娘的手艺。

他捏了捏鹦鹉爪子,轻声道:"改日带糖炒栗子给你。"

第二日未时三刻,李昭白换了件月白撒金的锦袍,腰间挂着羊脂玉坠子,摇着湘妃竹扇晃进洛阳醉月楼。

门廊下的灯笼被穿堂风掀起,"醉月楼"三个金漆大字在他眼底晃了晃——这是安禄山安在洛阳的暗桩之一,前世他就是在这里,听见王景明跟吐蕃商人谈铁料走私。

老鸨柳知秋踩着三寸金莲迎上来,香风裹着桂花油味:"哎哟李公子,您可是稀客。

苏姑娘在顶楼雅间候着,王大少早备下西域葡萄酒了。"她眼尾扫过李昭白腰间的玉坠,嘴角笑意更深——这玉坠是平康坊头牌送的,江湖人都道李昭白是个流连脂粉的纨绔。

李昭白晃了晃扇子:"柳妈妈好眼色。"他跟着上楼时,袖中指尖轻轻敲了敲腕骨——裴仲堪应该已经绕到后巷,盯着王景明的随从了。

顶楼雅间里,檀香混着葡萄酒的甜香。

王景明正斜倚在软榻上,手里攥着串玛瑙手珠,见李昭白进来便拍着案几笑:"明渊兄可算来了!

快坐,苏姑娘的琵琶曲子才起头。"

李昭白扫了眼上座——苏妩半倚在锦墩上,月白琵琶横在膝头,指尖拨着弦,眼尾描着丹砂,倒比前世初见时更艳三分。

她抬眼望过来,眼波流转间,李昭白注意到她琵琶弦上泛着幽光——是淬了毒的细针。

"王大少今日好雅兴。"李昭白落座时故意碰倒酒壶,琥珀色的酒液溅在王景明的锦靴上。

王景明皱眉要发作,柳知秋已赔笑着擦桌子:"哎呦我的爷,这酒可金贵着...""无妨。"王景明甩了甩袖子,突然将手珠拍在案上,"苏姑娘,王某也不绕弯子——三日后抬你进府做平妻,如何?"

满座宾客的笑声戛然而止。

苏妩拨弦的手顿住,弦音"铮"地裂成碎片。

李昭白盯着她泛红的眼尾——前世她也是这样,被王景明的人拖出醉月楼时,眼尾的丹砂糊成一片红。

"王大少这是要折奴家的福分。"苏妩垂眸轻笑,指尖在弦上一勾,《破阵乐》的调子突然急了三分,"奴家不过是个卖唱的,哪配进王家门?"

"配不配由我说了算!"王景明灌了口酒,脖颈青筋直跳,"你当我不知?

上个月有吐蕃商队往终南山送过货,你琵琶里的针,怕不是用吐蕃精铁打的?"他猛地站起来,酒气喷在苏妩脸上,"明日我就去大理寺递状子,说你勾结细作——到时候,是进大牢还是进我府,苏姑娘自己选!"

李昭白的手指在桌下攥紧。

他望着王景明身后站着的灰衣随从——那人左手小指缺了半截,正是前日终南山铁矿拍卖会,替范阳军出价的人。

他不动声色地将案下铜牌往桌沿推了推,铜牌上"玄甲"二字蹭过木纹,发出极轻的"咔"声——这是让裴仲堪动手的信号。

"好一曲《破阵》。"李昭白突然拍起手,声音像浸了松烟墨的刀,"不过王大少这威胁,倒不如听某家吟首诗。"他起身时锦袍翻飞,端起酒盏往地上一泼,"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满室寂静。

苏妩的琵琶弦"嗡"地颤了下,眼尾丹砂下的睫毛剧烈颤动。

王景明的手珠"啪嗒"掉在地上,随从的手刚摸向腰间短刀,便见窗外掠过道青影——裴仲堪的剑尖已经抵住他后颈。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李昭白的声音拔高,震得烛火直晃,"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宾客们开始小声附和。

柳知秋擦汗的手停在半空,望着李昭白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年轻时在长安见过的诗仙。

苏妩的指尖缓缓松开琵琶弦,眼底的冷意像春雪遇了暖阳,化出片粼粼波光。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李昭白抓起酒坛往杯中倒,琥珀色酒液溅在月白锦袍上,"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王景明的脸白得像纸。

他望着周围宾客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昨日在西市,有个穿皂衣的胥吏曾撞了他的马车,怀里掉出个布包——里面好像有盖着京兆府大印的文书。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李昭白的声音陡然沉下来,目光像淬了冰的剑,"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王大少可知,西市鸿记布庄后巷的地窖里,还锁着你跟吐蕃商人的交易清单?"

王景明的酒杯"当啷"掉在地上。

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案上的葡萄:"你...你胡说!"

"胡不胡说,明日让京兆府的人去查查便知。"李昭白重新坐下,慢条斯理地摇着扇子,"不过王某要是现在离开,某家倒愿意替你跟胥吏说句话——毕竟,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

王景明的随从被裴仲堪踹了个跟头,灰衣上沾着酒渍。

王景明咬了咬牙,扯着随从往门外走,经过李昭白身边时,衣摆扫过他脚面。

"李公子好手段。"苏妩的声音轻得像落在琴弦上的雪。

李昭白转头,见她眼尾丹砂未褪,嘴角却弯出个小梨涡,"他们都说你是纨绔,可我知道...你不是他们。"

李昭白望着她琵琶上还在轻颤的弦,喉间突然有些发紧。

前世他护不住妹妹,护不住这双姐妹花;今生...他将扇骨抵在案上,声音放得很轻:"我只是,不想看到好花被糟蹋。"

窗外传来更漏声。

柳知秋擦着桌子赔笑:"苏姑娘,该换舞衣了。"苏妩站起身,月白琵琶在烛火下泛着暖光。

她经过李昭白身边时,袖角轻轻扫过他手背,声音像落在耳后的羽毛:"李公子,可愿陪我去后巷看看月亮?"

李昭白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锦袍下的手指慢慢松开。

后巷的风穿堂而过,吹得烛火明明灭灭,照见案下"玄甲"铜牌上,还沾着方才酒液的水渍——那是裴仲堪方才动手时,剑尖挑落的。

他摸出块烤栗子,放在案角。

梁上突然扑棱棱飞下道白影,鹦鹉叼起栗子,歪着脑袋看他:"昭白哥哥,灵灵明日还来~"

李昭白望着鹦鹉飞走的方向,眼底浮起笑意。

他端起酒盏,对着窗外初升的月亮抿了口——这杯酒,敬前世没护好的人;这杯酒,敬今生要守住的光。

后巷传来环佩轻响。

李昭白放下酒盏,起身时锦袍带起阵风,吹得案上诗稿哗哗作响。

他望着巷口那抹月白身影,一步步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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