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铜符现世,狼牙初现锋芒

后巷更鼓敲过三更,李昭白捏着那半截铜符的手在发抖。

月光透过槐树稀疏的枝桠落下来,照得"狼牙"二字泛着冷光,像两把淬毒的刀扎进他眼底。

"公子?"裴仲堪用袖口抹了把嘴角的血,横刀还在轻颤。

他的左小臂被弯刀划开道寸许长的口子,血珠顺着刀纹往下淌,在青石板上溅成暗红的星子。

李昭白猛地回神,伸手按住裴仲堪的肩。

这兄弟跟了他三月,原是安西军退役的刀盾手,如今为他挡了三刀——前世他护妹而死时,身边可没这么个能拼性命的人。"去西市药铺,要最好的金创药。"他声音发哑,指腹蹭过裴仲堪伤口旁凝结的血痂,"明早卯时,带着伤去平康坊找老周。"

裴仲堪挑眉:"老周那卖炊饼的?"

"他后厨地窖藏着幽州商队的账本。"李昭白松开手,铜符在掌心压出红痕,"把狼牙铜符给老周看,问他十年前范阳边境的马贼劫粮案,是不是也有这东西。"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前世...前世安禄山起兵前三个月,我在陈留城见过这符。"

裴仲堪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跟着李昭白这些日子,早知道这位公子有些"神算"本事,却不想是连叛军暗桩都记得真切的狠角色。"末将这就去。"他单手握拳抵在胸前,刀伤扯得他倒抽冷气,却还是直着腰往巷口走,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

苏妩不知何时站到李昭白身侧。

她裙角的焦洞在夜风中轻轻晃,像朵开败的墨梅。"李公子,"她的声音比平时轻了些,"需要我派醉月楼的人去查么?

那些龟公护院,耳朵比狗还灵。"

李昭白转头看她。

这个总把笑挂在眼尾的女人,此刻眉峰微蹙,发间的珍珠步摇随着呼吸轻颤。

他突然想起前世临死前,妹妹被叛军拖走时也是这样的眼神——不是害怕,是不甘。"不用。"他把铜符收进袖中,"狼牙要的是灭口,你若插手,他们下回来的,就不是三个死士了。"

苏妩盯着他的袖袋看了片刻,突然轻笑一声。

她伸手替他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发梢,指腹擦过他后颈的碎发:"李公子总把人护在身后,不累么?"

李昭白一怔。

前世他护着妹妹,被叛军砍了十七刀;今生他护着苏妩,护着裴仲堪,护着所有可能被卷进乱局的人——原来他早把自己活成了盾。

他刚要开口,巷口传来裴仲堪的咳嗽声:"公子,我走了。"

"去吧。"李昭白应了声,看着裴仲堪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夜风卷着槐花香扑过来,他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对苏妩道:"妩娘,明儿让柳妈妈把王景明的丑态话本加个楔子。"

"哦?"苏妩歪头,"什么楔子?"

"就说...就说那夜有黑衣人劫道,刀上刻着狼牙。"李昭白摸出折扇啪地展开,扇面的《长安夜市图》在月光下泛着淡金,"要让全长安都知道,平康坊的风流债,能引出范阳的狼崽子。"

苏妩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会儿,突然低笑出声。

她的笑声像春溪撞碎冰棱,清泠泠的:"李公子这是要把水搅浑,让藏在泥里的鱼自己跳出来?"

李昭白没答话。

他望着裴仲堪离去的方向,喉间泛起苦涩——前世他就是太钝,等鱼咬钩了才知道水里有饵。

这一世,他要做撒网的人。

次日卯时,李昭白在自家院门口堵住了三个挑着菜筐的粗布短打。

为首的汉子看见他,慌忙要跪,被他一把托住:"老陈,不是说过在长安别行这礼?"

老陈是终南山铁矿的工头,脸上一道刀疤从眉骨扯到下颌,此刻却红了眼眶:"公子救过我们全家,这礼该跪。"他身后两个矿工也跟着作揖,菜筐里的白菜叶子簌簌往下掉。

李昭白扫了眼四周。

晨雾未散,巷口卖胡饼的老汉正支起炉子,没人注意这边。"跟我来。"他转身往院里走,靴底碾碎几片昨夜的槐叶,"我要你们扮成醉月楼的杂役,守着后门。"他停在院中的老槐树下,抬头看了眼二楼的窗户——那是妹妹李清歌的闺房,窗纸上还贴着她画的玉兰花,"每三个时辰换一次班,看见穿胡服的、带刀的、或者打听李宅动静的,立刻来报。"

老陈摸出腰间的铁锥子,在掌心拍得啪啪响:"公子放心,咱哥几个当年在矿上打矿石,手稳得很。"他身后的矿工咧嘴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要是有不长眼的刺客,咱用菜筐扣他脑袋!"

李昭白被逗得笑了。

他弯腰从石桌下摸出个布包,里面是五贯铜钱:"拿着,去西市买身干净衣裳。"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别让我妹妹瞧见你们,她最怕刀疤。"

老陈接过钱,疤脸皱成朵菊花:"得嘞!

咱哥几个保证比猫还安静。"

等三人挑着空菜筐离开,李昭白仰头看天。

晨雾散了些,露出青灰色的天空。

他绕着院子转了一圈,在墙角埋下几个铜铃,又在门槛下钉了根细铁丝——前世叛军夜袭时,他就是被这样的机关绊倒的,如今倒要拿来防他们。

"阿兄!"二楼的窗户吱呀推开,李清歌探出头来,发间的海棠花簪子晃得人眼晕,"张婶送了新腌的梅子,你快来尝尝!"

李昭白的神情瞬间软下来。

他对着楼上挥手:"这就来!"转身时却瞥见墙角的铜铃,手指轻轻碰了碰,清脆的响声在晨风中散开——这一响,够他从院门口冲到妹妹房门口了。

未时三刻,国子监的讲经堂飘着墨香。

李昭白站在廊下,看着崔元甫的青衫角从东厢转出来。

这位国子监祭酒年过五旬,鬓角染霜,却腰板挺得比年轻人还直,活像根立在风里的老松。

"李监生。"崔元甫停在他面前,目光扫过他腰间的玄玉牌——那是他昨日让裴仲堪从西市带回来的,"今日怎么没去平康坊听曲?"

李昭白赔笑:"学生昨日听先生讲《春秋》,突然想起边疆之事。"他从袖中摸出卷竹简,是抄录的《孙子兵法》,"想请教先生,若有边将暗蓄死士,该如何应对?"

崔元甫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盯着李昭白的眼睛看了片刻,突然转身往堂内走:"跟我来。"

讲经堂里空无一人,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案几上,把崔元甫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从案头的青瓷瓶里抽出支狼毫,在纸上写了个"慎"字,墨迹未干便又涂掉,换成"局"。"李监生,"他的声音放得很低,"有些事,知道太多未必是福。"

李昭白喉头一紧。

前世崔元甫是在潼关失守后投河自尽的,死前还攥着半卷未送出去的军报。"学生愚钝,"他上前一步,"只知盛世之下,总有些暗流。"

崔元甫长叹一声。

他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推到李昭白面前:"这是兵部杨侍郎去年冬天的家书,往吐蕃送了三车盐。"他指节叩了叩纸包,"你要的答案,都在里面。"

李昭白接过纸包,掌心能感觉到里面薄纸的纹路。

他正要道谢,崔元甫却摆了摆手:"回去吧,别让你妹妹等急了。"

走出讲经堂时,李昭白听见身后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

他低头看了眼油纸包,嘴角扬起抹极淡的笑——崔元甫这是在告诉他,朝堂里的鬼,比他想的更近。

月上柳梢时,李昭白正蹲在院门口逗苏灵的鹦鹉。

那鸟叼着他手里的栗子,爪子扒拉他的衣袖,喉咙里发出含糊的"昭白哥哥"。

"公子。"门房老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醉月楼的苏姑娘来了。"

李昭白转身,就见苏妩立在月光里。

她今日没穿艳色裙裳,换了身月白襦裙,发间只插了支檀木簪子,倒比平时更添三分柔色。

她手里捧着个青瓷盒,盒盖雕着并蒂莲。

"这是我新制的药膏。"她把盒子递过来,指尖碰到他手背,"裴仲堪的伤,用这个好得快。"

李昭白接过盒子,打开闻了闻,有股淡淡的药香混着沉水香。"妩娘还会制药?"

苏妩轻笑:"在醉月楼,总得会些旁的本事。"她望着他身后的鹦鹉,那鸟正歪头啄他的发带,"你待身边人,总是这样用心。"

李昭白一怔。

他突然想起前世,妹妹被叛军拖走时,他攥着她的手喊"阿歌别怕",可最后还是松开了。

这一世,他不想再松开任何一只手。"妩娘,"他轻声道,"你也是我要护的人。"

苏妩的眼尾微微发红。

她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鹦鹉弄乱的发带,指尖在他耳垂上轻轻碰了碰:"那你可要说话算话。"说完便转身往门外走,裙角扫过青石板,像片落在水面的月光。

李昭白望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巷口。

他低头看了眼青瓷盒,盒底压着张字条,墨迹未干:"狼牙的线,已查到幽州。"他捏着字条的手紧了紧,突然听见头顶传来扑棱棱的鸟叫。

抬头望去,窗棂半开着,一只白羽信鸽停在桌上,脚踝绑着张字条。

李昭白快步走过去,解开字条——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小楷:"小心身边人。"落款是"星眠"。

他猛然抬头,窗外朝阳刺破晨雾,把窗纸染成金红色。

信鸽扑棱棱飞走了,留下桌上那半截"狼牙"铜符,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李昭白捏着字条的手指微微发颤,却没慌乱。

他低头看了眼二楼紧闭的房门,又摸了摸腰间的玄玉牌——这一世,他倒要看看,是谁敢在他的棋盘里动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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