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白将苏灵的字条折成小方块,塞进玄玉牌下的暗格里。
晨雾未散时,他已换了身半旧的青衫,腰间挂着串铜钱——这是他特意从书童阿福那里要来的,铜锈混着汗味,活脱脱个输红了眼的寒酸监生。
"公子,要带裴护卫吗?"老周提着灯笼送他出门,声音压得低。
李昭白摸了摸袖中那枚细针,针尾缠着半根红线——是昨夜苏妩替他理发带时,发间落的。"不用,西市的热闹,人多了倒没趣。"
西市的日头刚爬上胡商的驼队,聚宝阁的朱漆门已开了条缝。
李昭白掀帘进去时,乌木柜台后悬着的鎏金算盘正"噼啪"响,檀香混着铜钱味钻进鼻腔。
赌坊里坐了七八个赌客,有穿锦靴的富家子,也有挽着裤脚的市井汉,此刻都围在骰盅桌前,盯着个穿靛蓝短打的庄家。
"大!"
"小!"
吆喝声里,李昭白找了个最角落的木凳坐下。
他摸出五贯钱拍在桌上,指节敲了敲骰盅:"押幺。"
满场哄笑。
幺是骰子最小的点数,概率本就低,这会子庄家刚开了三把大,谁都觉得下把必是四五点往上。
庄家斜眼瞥他,手起骰落,"咔"地扣在桌上:"开!"
三颗骰子躺在红布上,白生生的幺、幺、幺。
李昭白捏起钱串子,铜钱相撞的脆响压过了喧哗。
第二把他押四,第三把押六——都是冷门点数,却把把命中。
日头移到正顶时,他面前的铜钱堆成了小山,连柜上的算盘珠子都拨得飞起来。
"这位郎君好运气!"掌柜的擦着额头的汗走过来,圆脸堆笑,"可要换个雅间?
咱们这有西域葡萄酿,配着波斯蜜饯——"
"不必。"李昭白端起茶盏抿了口,茶里浸着茉莉香,甜得发腻,"倒是这骰盅,有点意思。"
满场静了。
掌柜的笑容僵在脸上,手不自觉攥紧了腰间的钥匙串。
李昭白把茶盏一放,袖中细针"叮"地落在桌上:"方才第三把,骰盅震了两震。"他屈指敲了敲桌沿,"若我没记错,这木头底下该有个夹层。"
众人伸长脖子看。
李昭白拈起细针,顺着骰盅底缝轻轻一挑,"当啷"一声,颗裹着磁铁的假骰滚了出来。
阳光透过窗纸照在上面,假骰表面的朱砂还没干透,泛着腥红。
"好个聚宝阁!"有人拍桌骂起来,"老子上月输了二十贯,合着是你们使诈!"
"误会!
误会!"掌柜的扑通跪下,额头磕在青石板上,"这是前庄头私藏的,小的真不知情——"
"胡九娘呢?"李昭白弯腰捡起假骰,指腹碾过磁铁的冷硬,"你们当家的,该出来认个错吧?"
话音未落,楼上传来环佩轻响。
李昭白抬头,就见个穿石榴裙的女子扶着栏杆,鬓边的步摇随着动作轻颤。
她生得极艳,眼尾点着颗朱砂痣,却偏要做出娇弱模样:"这位郎君好眼力。"她款步下楼,香风裹着酒香,"是九娘管教不严,让您受委屈了。"
她在李昭白身边坐下,膝头蹭过他的裤管。
李昭白闻着她发间的龙涎香,不动声色往旁挪了挪。
胡九娘轻笑,指尖绕着发梢:"不如九娘陪郎君玩几局?
就用这干净的骰盅。"
骰盅重新换过,李昭白却发现桌腿在微微震动——每三息一次,和着楼下铜壶滴漏的声响。
他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借着倒茶的动作,用鞋跟轻敲桌腿:一下,两下,第三下时,骰盅里传来"咔"的轻响。
"押三。"他说。
胡九娘的指尖顿在骰盅上,眼波流转间多了丝锐光。
骰子开时,三颗三字朝上。
她又摇了五把,李昭白把把押中,连她耳后细汗都瞧得清楚。
日头西斜时,他面前的铜钱已堆成了小山,胡九娘的石榴裙角沾了茶渍,却还在笑:"郎君这手,怕不是千门里的'听风术'?"
"九娘说笑了。"李昭白数着铜钱,声音懒洋洋的,"不过是算学课上,先生教过概率罢了。"
第三日辰时,李昭白跨进聚宝阁时,满场赌客都站了起来。
他这三日赢了三千贯,连柜上的账本都翻烂了——寒门监生,父早亡,与幼妹相依为命,无亲无故。
韩广德坐在二楼雅间,盯着楼下那抹青衫,手指敲着檀木桌沿。
"去查查他的账。"他对身后的暗卫说,"三日前还在国子监抄书,如今突然来赌坊......"话没说完,楼下传来喝彩声——李昭白又押中了冷门。
韩广德眯起眼。
暗卫退下后,他摸出腰间的狼牙铜符,符上的纹路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苏妩说狼牙的线在幽州,苏灵说小心身边人......李昭白捏着铜钱的手顿了顿,突然抬头看向二楼雅间。
月上柳梢时,李昭白抱着装铜钱的木匣往家走。
裴仲堪从巷口的枣树上跃下来,玄色披风带起一阵风:"公子,后面有两个人,跟了三条街。"
李昭白把木匣往他怀里一塞,指节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让他们跟。"他望着远处渐起的灯火,嘴角扬起抹极淡的笑,"我倒要看看,他们敢不敢把尾巴露出来。"
话音未落,街角传来梆子声。
更夫敲着"天干物燥"的木牌走过,灯笼的光映在李昭白脸上,照出他眼底翻涌的暗潮——韩广德该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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