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白站在医馆外的青石板上，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药罐里飘出的苦香钻进鼻腔，他攥着杜十一郎塞来的半块带血的帕子，指节发白——帕子上歪歪扭扭画着聚宝阁后巷库房的布局，第三排檀木箱，九连环锁。
"公子。"裴仲堪从医馆里出来，声音压得低，"杜郎君醒了，说伤口不打紧，要见您。"
李昭白掀开门帘时，杜十一郎正半靠在床头，左肩缠着渗血的纱布。
他咧嘴笑，露出染血的牙："我这命，算押对宝了。
后巷库房的狗晚上喂过肉，二更天最困。
九连环锁我拆过三回，用您给的铁笔，半柱香能开。"
李昭白喉咙发紧。
前世他护妹惨死时，也有人为他挡过刀——是隔壁卖炊饼的老周，后来老周的女儿被叛军掳走，他连老周的尸首都没找到。
他蹲下来，把帕子塞进杜十一郎手里："等我回来，给你带碗羊肉泡馍。"
月上中天时，李昭白蹲在聚宝阁后巷的墙根。
墙头上的更夫敲过二更，他摸出怀里的铁笔，指尖擦过笔杆上刻的"明渊"二字——这是他重生后让铁匠打的，前世他用这铁笔在叛军刀下写过血书，今生要用来戳破阴谋。
库房的窗棂"吱呀"一声，杜十一郎裹着夜行衣钻出来，怀里鼓鼓囊囊。
李昭白迎上去，接过那叠泛黄的账册，指尖刚碰到封皮，就触到一片黏腻——是血，还没干。
"他们守库房的有两人，我捅了一个。"杜十一郎扯下蒙面布，脸上沾着灰，"账本最后一页记着上月十五，兵部侍郎的亲随提了三箱银子来。
还有吐蕃使节的名字，用朱砂标了星号。"
李昭白翻开账册，烛火在他眼底跳动。"东宫旧部"四个字刺得他眼皮发跳——前世他被叛军围杀前，曾听见几个士兵议论"太子党余孽"，原来根在这里。
他把账册塞进怀里，拍了拍杜十一郎的肩："去医馆歇着，天亮我让人送热粥。"
回李宅的路上，李昭白绕了三条巷子。
裴仲堪带的暗卫像影子似的缀在身后，他摸了摸腰间的铁笔，嘴角扬起冷硬的弧度——韩广德以为他只是个会赌钱的纨绔，可他连韩广德上个月往终南山运了二十车火药都知道。
天刚蒙蒙亮，李昭白就揣着账册出了门。
裴仲堪带着五个精壮汉子候在巷口，腰间的刀把磨得发亮："公子，我按您说的，在赌坊周围布了人。
若韩广德敢追，咱们能撑到京兆府的人来。"
李昭白点头，转身往京兆府方向走。
青石板被晨露打湿，他的靴底碾过水洼，心跳得厉害——只要把账册交给京兆尹，韩广德私通吐蕃、窝藏东宫余党的罪名坐实，他就能腾出手去查妹妹的生辰礼被掉包的事。
京兆府的朱漆大门就在眼前，李昭白伸手摸向怀里——空的。
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淌。
他猛地转身，看见屋檐上蹲着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正啃着烤栗子，嘴角沾着糖渣。
脚边的瓦当被她踩得"咔"地裂了道缝。
"昭白哥哥！"苏灵晃了晃手里的账册，"这不是你留在我家书桌上的吗？
我以为你要送我当见面礼呢！"她歪着头，发间的银铃铛叮铃作响，"昨天夜里我让白头鹰给你送信，结果你书房窗户没关，我就爬进去坐了会儿......"
李昭白闭了闭眼。
他想起昨日午后，苏灵说要给他看新训的鹦鹉，结果把他书房的砚台撞翻了。
合着这丫头根本没走，趁他去医馆时摸回来，顺走了装账册的木匣。
"灵灵。"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放得软，"把账本给哥哥，哥哥再给你买十串烤栗子。"
苏灵却把账册往背后一藏，眼睛弯成月牙："我要二十串！
而且......"她突然压低声音，"你上次说要带我去西市看杂耍，说话算不算数？"
李昭白的太阳穴突突跳。
巷口传来马蹄声，他瞥见裴仲堪的暗卫在街角打手势——韩广德的人追来了。
他蹲下来，平视苏灵的眼睛："灵灵最聪明了，现在帮哥哥把账本送到醉月楼，交给苏姐姐，好不好？
苏姐姐会给你买糖蒸酥酪，比烤栗子还甜。"
苏灵歪头想了想，突然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成交！"她像只猫似的窜下屋檐，发间的铃铛响成一片，眨眼就没了踪影。
李昭白摸出怀里的铜哨，放在唇边吹了声长音。
裴仲堪带着人从巷子里涌出来，刀光在晨雾里闪了闪。
他望着苏灵消失的方向，摸了摸被亲过的脸，低笑一声——这丫头，倒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日头升到三竿时，京兆府的衙役敲开了聚宝阁的门。
韩广德正往马车上堆细软，看见官服的瞬间，手里的金锭"当啷"掉在地上。
"李公子早报了案。"领头的捕快晃了晃锁链，"私通吐蕃、窝藏反贼，够你在大牢里过十回冬至了。"
韩广德突然笑了，血沫从嘴角溢出来。
他踉跄着凑近李昭白，声音像破风箱："你以为你赢了？
真正的棋......"他的喉结动了动，"才刚开始......"
李昭白盯着他发红的眼，后颈泛起凉意。
前世他死时，叛军首领也说过类似的话——"你护得住一时，护不住一世"。
他摸了摸腰间的铁笔，指腹擦过笔杆上的刻痕。
远处传来苏灵的笑声，混着糖画摊的铜锣响。
李昭白抬头，看见白头鹰从醉月楼方向飞来，爪间系着块白绢——是苏妩的字迹："账册已交御史台，平安。"
他松了口气，转身看向韩广德被押走的方向。
晨风吹起他的衣摆，袖中账本的余温似乎还在，可韩广德那句话像根刺，扎进了他的骨头里。
真正的棋才刚开始？
李昭白望着天际翻涌的乌云，手指慢慢蜷紧。
他知道，这局棋里，他不是唯一的执子人。
但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把所有的棋子，都握在自己手里。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