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账本风波后,长安夜未眠

长安城的晚霞把青砖墙染成血红色时,李昭白正蹲在西市巷口的槐树下,用枯枝在地上画着什么。

"公子。"裴仲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点压低的急促,"杜十一郎到了。"

李昭白没回头,指尖在砖缝里的蚂蚁群上虚点:"让他进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杜十一郎的酒气先飘了过来。

这赌徒从前总爱穿簇新的湖蓝锦袍,如今袖口沾着骰子灰,却规规矩矩在三步外停住:"李公子唤我?"

"坐。"李昭白直起腰,拍了拍身边的青石。

他望着远处聚宝阁的飞檐,那里今早还挂着韩广德的"招财进宝"匾,此刻已被京兆府封条糊成惨白,"韩广德临了说'真正的棋才刚开始',你说这棋是谁的棋?"

杜十一郎喉结动了动,赌坊混出来的人最会察言观色,他瞥见李昭白腰间那支铁笔——听说昨夜韩广德的暗卫就是被这支笔戳穿了护心镜,"东宫里的老臣?

还是......"

"太子党和兵部侍郎的梁子早结下了。"李昭白屈指弹飞枯枝,"但韩广德是前东宫幕僚,他的主子若还在,定是藏在更深的地方。"他突然转头,目光像淬了冰,"你去查,从开元十九年起,所有被外放的东宫属官,尤其是和兵部有文书往来的。"

"是。"杜十一郎擦了擦额头的汗,"那裴兄弟?"

"仲堪去查兵部侍郎最近三个月的家宴名单。"李昭白摸出半块烤栗子抛给对方,"记着,别碰那些明面上的账本——要查他们夜里送的礼单。"

杜十一郎捏着烤栗子站起身,刚要走,又被喊住:"对了,西市北边那家米行,东家是韩广德的远房表亲。"李昭白漫不经心拨弄着腰间玉佩,"你明日去把它盘下来。"

"盘......盘米行?"

"对。"李昭白笑了,"粮食比银子沉,压在手里才稳当。"

等两个手下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李昭白摸出怀里的铜哨。

这是苏灵用竹根雕的,刻着只歪歪扭扭的白头鹰。

他轻轻一吹,远处传来清越的鸟鸣——是苏灵的信鸟在应和。

"昭白哥哥!"

甜脆的嗓音从房顶上飘下来,苏灵像只小松鼠似的顺着槐树枝溜下来,发间银铃叮当作响。

她怀里抱着个蓝布包袱,正是今早那本要命的账册:"苏姐姐说复印件都送出去了,御史台、京兆府、兵部尚书......"她掰着手指,突然凑近他耳边,"我还偷听到醉月楼的姐姐们说,兵部侍郎今早砸了三个茶盏!"

李昭白揉了揉她发顶:"灵灵真棒。"他接过账册,指尖抚过封皮上被苏灵蹭上的糖渍——这丫头定是在送账册的路上买了糖画。

前世他护着妹妹时,总怕她沾了烟火气,如今倒觉得,这甜津津的糖渍,比任何密信都可靠。

"那...那哥哥不怪我乱跑?"苏灵仰起脸,眼睛亮得像星子。

"怪什么?"李昭白故意板起脸,"要不是你,韩广德的账册早被烧了。"他从袖中摸出串糖葫芦塞进她手里,"但下回再爬房檐,就罚你给我抄十遍《算经》。"

苏灵吐了吐舌头,抱着糖葫芦蹦蹦跳跳跑远了。

李昭白望着她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慢慢收了——他早算出韩广德会派杀手截胡账册,所以才让苏灵走屋顶;也早算出苏妩会把复印件分送三处,因为御史台要查案,京兆府要政绩,兵部尚书要抓把柄。

三方同时动手,韩广德的主子就算想保人,也得先应付这三尊佛。

果然,第二日未时,西市就传开了消息:兵部侍郎府里的大管家被京兆府带走了,说是在他老家地窖里搜出半箱吐蕃的珊瑚;太子詹事府的典签也告了病假,听说昨夜被人堵在平康坊,说他收了韩广德的金叶子。

"公子,兵部侍郎的人在聚宝阁门口骂街呢。"裴仲堪掀开门帘进来,嘴角憋着笑,"说什么'有人故意搅浑水',还说要找您理论。"

李昭白正在算铺子里的账,闻言抬头:"搅浑水?

这水本来就是浑的。"他放下算盘,"备马,我去聚宝阁。"

聚宝阁的朱漆门半开着,几个伙计正往墙上贴"新主李"的红榜。

李昭白刚跨进门,就闻见一阵脂粉香——胡九娘从二楼扶着栏杆下来了,月白罗裙上绣着并蒂莲,眼角点着的金箔在烛火下闪:"李公子好手段。"她的声音像浸了蜜,"韩广德倒了,这赌坊......"

"胡娘子想投诚?"李昭白坐在八仙桌前,端起茶盏吹了吹,"我听说韩广德待你不薄,上月还送了你对翡翠镯子。"

胡九娘的手指在栏杆上轻轻一扣,又笑着扶了扶鬓边的珍珠簪:"韩广德是条死狗,李公子是龙。"她袅袅娜娜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九娘就想跟着公子,讨口饭吃。"

李昭白垂眸看茶盏里的倒影——胡九娘的右手始终压在左袖下,腕间的银铃比平时多系了两个。

他漫不经心转动茶盏:"胡娘子可知,我最恨别人骗我?"

"公子说笑了......"

"扑棱!"

窗棂突然一响,只白头鹰扑棱着翅膀撞进来,爪间的白绢"啪"地落在李昭白手边。

他展开一看,是苏灵的字迹,歪歪扭扭却清晰:"小心左袖藏针。"

胡九娘的脸色瞬间煞白。

她猛地起身,左袖中寒光一闪——三枚淬毒的细针破空而来!

李昭白早有准备,侧身一避,铁笔已攥在手里。

他反手扣住胡九娘的手腕,只听见"咔嚓"一声,腕骨碎裂的声音混着她的尖叫。

"你主子呢?"他捏着她下巴强迫她抬头,看见她眼底的惊恐像被踩碎的玻璃,"韩广德的后台是谁?"

胡九娘疼得冷汗直冒,却咬着牙不说话。

李昭白冷笑一声,冲门外喊:"裴仲堪,把人押去偏房。"他指腹擦过铁笔上的刻痕——这是前世妹妹被叛军带走那天,他在断墙上刻下的印记,"好好看着,别让她死了。"

夜色渐深时,李昭白站在宅院的回廊下,望着偏房透出的昏黄灯光。

风卷着落叶掠过他脚边,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那是胡九娘腕间的毒针渗出来的。

"公子。"裴仲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杜十一郎送来消息,东宫旧臣里,有个叫陈九龄的,现在在兵部当司库......"

李昭白没说话。

他望着天上的月亮,想起韩广德临死前发红的眼睛,想起前世叛军首领那句"护不住一世"。

风掀起他的衣摆,袖中那半块烤栗子还带着苏灵的体温。

他摸出铜哨吹了声短音,远处立刻传来白头鹰的回应。

真正的棋才刚开始?

李昭白的手指慢慢蜷紧。

那便让这局棋,从胡九娘的嘴开始,下得再狠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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