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白将王延庆与李瑁的密信按原样封好时，窗外传来白头鹰三声短促的啼鸣。
他指尖一顿——这是苏灵约定的"无异常"信号，可案头刚拆开的信笺上，妹妹清歌的字迹却洇着水痕："哥，明日便是我及笄之日，但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
烛火"啪"地炸出个灯花，在"盯着"二字上投下扭曲的阴影。
李昭白喉结滚动，前世那幕突然在眼前闪回：叛军破城那日，清歌缩在衣柜里发抖，他用身体护着她，却被乱刀从后背刺穿。
血溅在妹妹绣着并蒂莲的罗裙上，像极了此刻信笺上的泪痕。
他攥紧信笺，指节泛白。
直到白头鹰扑棱着落在他肩头，用喙轻啄他耳垂，才惊觉自己竟出了一身冷汗。"阿灵。"他对着窗外低唤。
墙头上立刻探出个小脑袋，苏灵的发辫沾着夜露，鼻尖还挂着没擦干净的黑灰："昭白哥哥！
我刚在屋顶看见张妈妈往厨房送了三坛蜜饯——"
"明日清歌及笄。"李昭白截断她的话，从袖中摸出个铜哨塞进她手心，"带阿白去东市、西市、平康坊各放三只信鸽，每只脚环刻'清歌'二字，飞三圈就回来。"
苏灵歪头："刻名字做什么呀？"
"若有人在及笄礼上生事，信鸽会引着你的白头鹰找过去。"李昭白揉了揉她发顶，"再让杜十一郎混进礼部，把明日流程抄一份，尤其是外男入宅的时辰。"
"知道啦！"苏灵把铜哨塞进衣襟，突然踮脚在他手背亲了一下，"昭白哥哥最聪明了！"话音未落已翻上墙头，白头鹰扑棱着追上她，在夜色里投下两道交叠的影子。
李昭白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转身从暗格里取出个檀木匣。
匣中整整齐齐码着前世记下的"保命清单"：安史叛军的攻城路线、杨国忠的粮道漏洞、还有...及笄礼这种女儿家的大事，最易被人做手脚的，从来都是贴身物件。
他捏着清单冲进后宅时，清歌正坐在妆台前，指尖绞着帕子。
烛光照得她眼尾泛红，见他进来立刻起身："哥，柳家姐姐送了香囊，说是及笄必备的..."
"香囊呢？"李昭白声音发紧。
清歌指了指妆台，那枚绣着并蒂莲的月白锦囊正静静躺着，金线绣的莲花瓣上还沾着星点茉莉香。
李昭白拿起来时，指腹触到香囊一角的针脚——比其他地方紧了三分。
他眯起眼，凑到鼻端轻嗅。
不是寻常安息香的沉稳，这香气里裹着丝若有若无的甜，像...前世叛军首领帐中那味。
他心口一沉，抓过案头的铜炉，将香囊里的香料全倒了进去。
"哥你做什么！"清歌急得要拦，却见他抄起火折子"唰"地引燃。
青烟腾起的刹那，李昭白突然捂住清歌的口鼻，自己却吸了半口——头脑发沉，后颈泛起细密的冷汗。
"媚骨散。"他咬牙切齿，从腰间扯下块羊脂玉牌，往烟里一探。
玉牌本是温润的乳白，此刻却爬上蛛网般的青纹。
前世他见过这玉变，是在长安最脏的暗娼房里，被灌了媚骨散的姑娘们，最后都被安上"不守妇道"的罪名沉了河。
清歌攥住他的衣袖："柳姐姐...她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你的及笄礼，会来满朝权贵。"李昭白替她理了理额发，指尖发颤，"若你闻了这香失了神志，他们就能说你与外男私通，毁你一生。"
窗外突然传来扑棱声，白头鹰衔着张纸条撞在窗纸上。
李昭白展开，是苏灵歪歪扭扭的字迹："杜十一郎说，柳家二郎今晨买了十匹蜀锦，说是要送及笄礼。"
"好个柳婉儿。"李昭白把玉牌重重拍在案上，玉纹裂得更开了，"送香囊毁清誉，送蜀锦博名声，倒打的好算盘。"他转身从衣柜里翻出箱底的素色锦缎，"阿歌，明日你用我新置的香料，我让人去终南山采了晨露浸的沉水香。"
"那柳姐姐的礼..."
"收着。"李昭白扯出抹冷笑，"她送的礼，自然要当众还回去。"他掏出三枚信鸽脚环，"阿灵，去醉月楼找苏妩姐姐，让她查柳家在洛阳的铺子；去终南山铁矿，让张叔备二十车精铁；再去京兆府，把这半块玉牌给程捕头——"他指了指玉牌上的裂痕，"当年周利贞构陷苏姑娘父亲，用的就是这种带青纹的毒玉。"
苏灵抱着白头鹰点头，发辫上的红绳在夜风里晃："昭白哥哥，我今晚不睡觉也把信鸽放完！"
李昭白望着她跑远的背影，又转身看向清歌。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脸上，像极了二十年前母亲哄她睡觉时的模样。
他伸手抚过她鬓角："阿歌，明日无论发生什么，哥都在你身边。"
后宅的更夫敲过三更时，李昭白站在院门口，望着远处柳府的方向。
那里的灯火还亮着，隐约能听见算盘珠子的响声——柳家兄妹大概正算着明日如何借清歌的血，染红自家的顶戴。
他摸了摸腰间的玉牌，裂痕里还凝着半丝毒香。
明日的阳光升起时，这毒香该见见光了。
李氏祖宅的门匾在夜色里泛着冷光，他对着那匾勾了勾唇："柳家，你们的及笄礼...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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