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凤命传言起,暗流涌长安

雨夜里那八个字像烧红的铁钎,在李昭白心口烙了整夜。

他蜷在书案前,烛火在铜盏里噼啪爆了七次。

最后一次灯花溅起时,他霍然掀开床底的樟木箱——箱底压着亡母留下的旧书,《唐律疏议》《算学启蒙》,最底下那本《星象志》残卷,封皮早被虫蛀得斑驳。

泛黄的纸页在指下簌簌翻动,当"开元二十三年秋分"几个字撞入眼帘时,他的指尖猛地一颤。

残卷边缘用朱笔批注着:"紫微垣东南有赤芒如凤,尾扫三台,应女主临世。"墨迹已褪成浅褐,却刺得他眼眶发疼——那正是李清歌的生辰。

窗外传来打更声,"五更天了"。

李昭白合上书卷,指节抵着眉心闭了闭眼。

前世他研究安史之乱时,总觉得野史里"凤凰灭乱唐"的说法荒诞,此刻却清晰想起,前世叛军破城那日,正是阿歌十岁生辰。

晨光透过窗纸渗进来时,李清歌端着青瓷碗推门进来:"哥哥,张妈煮了桂花粥。"她发梢还沾着晨露,月白衫子下摆绣着并蒂莲,像株刚被雨水洗过的栀子。

李昭白接过碗,借着整理及笄礼谢帖的由头,状若随意道:"阿歌可还记得小时候做过什么怪梦?"

青瓷勺在碗里顿住。

李清歌垂眼望着粥里晃动的桂花,睫毛轻轻颤了颤:"总梦见...站在很高的台上。"她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脚下是燃烧的城池,烟火熏得人睁不开眼。

还有好多人在哭,喊着'娘娘救我'。"

李昭白的手猛地收紧,碗沿硌得掌心生疼。

前世叛军破长安那日,阿歌被掳上望春楼,楼下百姓正是这样哭嚎着求她——那时他才知道,原来叛军首领早听过"凤命克贼"的传言,要拿阿歌的血祭旗。

"哥哥?"李清歌伸手碰了碰他手背,"你手好凉。"

李昭白立刻松开手,笑着揉她发顶:"许是夜里着了凉。"他盯着妹妹眼底的担忧,喉结动了动,到底没说破。

有些事,他得先替她挡在外面。

门环"当啷"一声轻响。

苏灵风风火火闯进来,发间的银铃铛叮铃作响:"昭白哥哥!"她怀里抱着只花斑鹦鹉,爪子上系着张纸条,"小白(白头鹰)在京兆府飞了三圈,我让阿黄(鹦鹉)啄了份卷宗出来!"

李昭白展开纸条,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小楷:"开元二十三年秋分,长安县李姓女婴名录,共七人。"墨迹未干,还带着淡淡墨香——显然是苏灵连夜摹抄的。

"他们查得可细了。"苏灵皱着鼻子坐下,掰着手指头数,"连西市卖胡饼的李婶家小闺女都问了。"她突然凑近,压低声音,"我听捕快说,上头交代'李姓女婴,一个都不许漏'。"

李昭白捏着纸条的指节泛白。

他早该想到,凤命传言绝不会只在江湖流传。

那些躲在朱门里的老狐狸,比谁都精于推算天命。

"灵灵,辛苦你再盯紧京兆府。"他从袖中摸出块糖霜核桃塞给她,"若有生人往范阳方向送信,立刻让小白追。"

苏灵舔着糖霜,眼睛亮得像星子:"知道啦!

我让阿黄守在通事舍人院,他们写密信时,阿黄就蹲房梁上记!"她蹦蹦跳跳出了门,银铃铛声渐远,只剩鹦鹉扑棱着翅膀落在李昭白肩头,脆生生道:"盯紧,盯紧!"

李昭白望着她背影,转身喊了声:"裴仲堪!"

穿青布短打的汉子从廊下转出来,腰间佩刀擦得锃亮:"公子。"

"带安无咎去终南山铁矿。"李昭白从案头抽出张图纸,"按这个扩三条密道,入口要能藏二十人。"他顿了顿,"另外,让杜十一郎在西市布三个暗桩,茶棚、米行、胭脂铺——要能在半柱香内把消息传到我这儿。"

裴仲堪接过图纸,指腹蹭过上面的炭笔痕迹:"是。

那宅子里的机关?"

"再加两重。"李昭白望向院中的老槐树,"树洞里埋绊马索,影壁后设弩机。"他声音沉下来,"若真有人敢动阿歌..."尾音消散在风里,只余下刀刃般的冷意。

月上柳梢时,门房来报:"国子监崔祭酒求见。"

李昭白迎出去,见崔元甫立在檐下,皂色官服被夜风吹得翻卷。

老人手里攥着枚玉佩,玉质温润,上面雕着只振翅的凤凰,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你可知,为何我容你在国子监挂名却从不查课业?"崔元甫抚着玉佩,声音像陈年松脂,"二十三年前秋分夜,我在司天台当值。"他抬眼望向李昭白,"那夜紫微垣东南,确有赤芒如凤。"

李昭白呼吸一滞。

前世他翻遍《唐会要》,都没找到司天台关于那天的记录——原来被人压下了。

"这玉佩是当年司天监正给我的。"崔元甫将玉佩塞进他掌心,"凤命之人现世,天下豺狼都要扑上来。"他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你让裴仲堪在终南山挖的密道...记得留个出口通往后山悬崖。"

门扉在崔元甫身后合拢。

李昭白握着玉佩站在院中,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望着妹妹的闺房窗纸透出的暖光,突然笑了——那些藏在阴影里的人,该等不及了吧?

他摸出袖中那张匿名信,对着烛火轻轻一送。

纸页蜷起,"凤命之人"四个字先化作灰烬,最后飘起来的,是"不可轻动"的残角。

"阿歌。"他望着火星消散在夜空里,轻声道,"这次,我偏要让他们动一动。"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