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过中天时，李昭白推开书斋门，檐角铜铃被夜风吹得轻响。
他望着廊下值夜的小书吏阿福，那孩子正抱着茶炉打盹，青布衫被穿得洗了色，露出补丁。
"阿福。"他屈指叩了叩门框。
阿福惊得跳起来，茶盏"当啷"落地："公...公子！"
李昭白弯腰拾起茶盏，递还时指腹轻轻压了压对方手背："明日卯时三刻，去西市醉仙楼吃碗羊肉泡馍。"他声音放得很轻，像说家常，"记得坐二楼临窗的位子，和隔壁桌的老贾头聊聊——就说前日崔祭酒来府里，提了句'紫微垣赤芒现，凤命出长安'。"
阿福瞳孔骤缩，喉结动了动："公子，这..."
"你娘的药钱，我前日刚让账房续了三个月。"李昭白转身要走，又停步，"老贾头是鸿胪寺的杂役，最爱在酒肆说些宫闱秘闻。"他侧过脸，月光在眉骨投下阴影，"你就当说个趣闻，如何？"
阿福低头盯着自己磨破的鞋尖，好半天才闷声应了："是。"
李昭白望着他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指尖摩挲着袖中崔元甫留下的凤佩。
前世他总以为妹妹的悲剧是战乱所致，如今才明白——凤命二字，早让她成了各方势力的猎物。
第二日未时，夏日的蝉鸣正噪。
李昭白在院中教李清歌打络子，竹篾在指尖翻飞，突然听见后墙传来瓦片碎裂声。
"阿歌，回屋。"他声音轻得像风，却在李清歌转身时，将她推进了影壁后的暗格。
李清歌攥住他袖口："哥哥..."
"相信我。"李昭白拍了拍她手背，转身时已抄起案上的唐刀。
六个黑衣人从屋顶鱼贯而下，面蒙黑巾，腰间佩刀带血。
为首者扫了眼空无一人的院子，低喝："找！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李昭白退到老槐树下，脚尖勾住树根——那是今早新埋的绊马索机关。
第一个刺客扑来时，他突然旋身，树根下的麻绳猛地绷直，刺客被绊得踉跄，恰好撞在影壁后弹出的弩机上，三根短箭透胸而过。
"有埋伏！"剩下五人瞬间散开。
李昭白趁机闪进廊下，踢翻茶案，滚烫的茶水泼向左侧两人。
其中一人挥刀劈来，他旋身避开，刀风擦着耳际刮过，在廊柱上留下半寸深的豁口。
"去后宅！"为首者突然变招。
李昭白心下暗惊——对方竟识破了前院的陷阱，直奔李清歌所在的暗格！
他反手甩出腰间玉佩，正砸中为首者面门。
趁对方捂面之际，李昭白抄起廊下的长竹竿，挑开了老槐树的树洞。
预先藏在树洞里的绊马索"刷"地绷起，将冲向后宅的两人捆了个结实。
最后三人见势不妙，就要翻墙撤退。
李昭白甩袖抛出三枚铜钱，精准打在他们膝弯。
三人闷哼着栽倒，被守在墙外的裴仲堪带人按住。
月光爬上屋檐时，地下室的油灯忽明忽暗。
李昭白将带血的匕首抵在为首者喉间："谁派你来的？"
"死士无主。"为首者咬碎了舌尖。
李昭白眯起眼，转向被捆在柱子上的另一个刺客。
那刺客年纪不过二十，额角还渗着血，见他走近，突然哭出声："我招！
我招！
是东宫...东宫的内卫统领张九皋，他说凤命之人若不能为太子所用，便..."
"便如何？"李昭白的匕首抵住他心口。
"便杀了她！"刺客浑身发抖，"张统领说，凤命主天下气运，若落在旁人手里，太子的位子...保不住！"
李昭白的指节捏得发白。
前世安史之乱时，太子李亨在灵武称帝，可谁能想到，早在开元年间，他便对凤命之人起了杀心？
"阿歌。"他推开密室的木门，李清歌正站在积灰的木箱前，指尖轻轻拂过箱盖上的锁——那是他从未见过的青铜凤凰纹。
"哥哥，这箱子...在发光。"李清歌抬头，眼底映着幽光。
李昭白取出火折子，凑近细看。
锁芯处竟泛着淡淡金光，像被某种力量唤醒。
他抽出唐刀挑开铜锁，箱盖"吱呀"作响，露出块巴掌大的青铜印。
印面刻着振翅的凤凰，尾羽纹路与崔元甫的玉佩如出一辙。
背面铭文斑驳，李昭白借着火光辨认："承唐命者，当得此印。"
"我能摸摸吗？"李清歌伸手。
指尖刚触到印面，青铜印突然泛起金光，映得整间密室亮如白昼。
墙壁上浮现出一幅模糊的地图，李昭白瞳孔紧缩——那分明是洛阳皇宫的轮廓，地下还标着密密麻麻的地道。
"你们果然找到了。"
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李昭白旋身，见崔元甫站在密室入口，皂色官服沾着夜露，手里攥着与凤印同款的玉佩。
"这是前隋皇室的凤命印。"崔元甫抚过墙壁上的地图，"当年我在司天台看到的赤芒，是它现世的征兆。
你妹妹...是前隋皇室最后一脉。"
"轰——"
院外突然传来剧烈的撞击声。
李昭白推开密室透气窗，只见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百余名甲士将李宅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者骑在黑马上，手中火把照出胸前的东宫纹章："奉太子殿下旨意，缉拿妖女李清歌！"
李清歌攥住他衣袖，掌心全是冷汗："哥哥..."
李昭白抽出唐刀，刀身映着外面的火光，寒芒刺目。
他将妹妹护在身后，望着院外密密麻麻的长弓，声音像淬了冰："想动我妹妹？"他刀尖挑起一片落叶，"先问问我的刀答不答应。"
院外，东宫禁军的弓箭手已搭箭上弦，箭头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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