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白捏着白头鹰爪上的竹筒时,指节微微发紧。
竹筒里的纸条还带着鹰羽的温度,裴仲堪的字迹在月光下泛着冷意:"洛阳飞鹰堂覆灭,残片已被抢光。"他摸了摸袖中那方裹着桂花糖的帕子,是清歌昨日塞进来的,甜香混着夜露的凉,在鼻尖萦绕。
西厢房的窗纸透出暖黄的光,他知道妹妹定是又趴在案前抄《女戒》了——这丫头总说要把字练得比他还好,却总在糖人担子经过时偷偷掀窗。
李昭白望着那抹光,喉结动了动,转身往地窖去。
安无咎的剑穗还沾着血珠,正倚在地窖门口擦剑。
见他过来,抬了抬下巴:"醒了,嘴硬得很。"
地窖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李昭白借着火折子的光,看清了那女子的脸——确实与醉月楼飞鹰堂堂主有七分相似。
女子被捆成粽子,腕间的青痣在火光里泛着青灰,见他进来,突然笑出声:"李公子倒是沉得住气,偏要等我醒透了才来审?"
"你替太子偷《凤命天书》,"李昭白蹲下来,指尖叩了叩她腕间的青痣,"王延庆府上的丫鬟,怎么成了兵部暗卫?"女子瞳孔骤缩,他继续道:"王尚书上个月往洛阳送了十车药材,其中三车装的是精铁。
飞鹰堂劫的不是商队,是太子的私兵甲胄。"他突然捏住她下巴,"你妹妹在飞鹰堂当杂役,被乱刀砍死的时候,喊的是'姐姐救我'。"
女子的笑僵在脸上,眼泪混着血珠往下淌:"太子说...说凤命之人是妖孽,留着要祸乱天下。
他允我...允我灭了飞鹰堂给阿妹报仇..."
"所以他让你偷天书,再在星象大会上宣称凤命之人该杀?"李昭白松开手,从袖中摸出块桂花糖,"甜吗?
我阿妹最爱的。"他突然将糖塞进女子嘴里,"你可知太子为什么急?
因为他怕凤命之人真应了天象,怕他那太子位坐不稳。"他站起身,对着安无咎点头,"放了她。"
安无咎的剑"噌"地入鞘:"李公子?"
"送她去王尚书府。"李昭白拍了拍衣摆,"就说我李昭白谢王大人送的药材——对了,让她把腕上的青痣给王夫人看看。"他转身往外走,声音冷得像冰,"太子要借术士的嘴杀人,我便先撕了他的嘴。"
子时三刻,李宅偏厅的烛火映得人影晃动。
苏灵蜷在软榻上剥栗子,发间的银铃随着动作轻响:"昭白哥哥,你选的那几个术士真能成?"她面前的檀木桌上摆着三只信鸽,正啄着她撒的粟米。
"老周头会算六爻,"李昭白展开一卷星图,"当年在终南山替老道守观,能背下二十八宿运行轨迹。"他指尖点在"鹑火"位,"苏姑娘的旧识阿九,驯鸽的本事比你还精,我让他在大会上放鸽群摆凤凰形状。"
苏灵突然扑过来抢星图:"那我呢?
我要当最厉害的!"她的鹦鹉"啾"地一声落在李昭白肩头,爪子挠了挠他耳垂,"昭白哥哥坏,只夸阿九!"
"你呀..."李昭白笑着弹了下她额头,"明日去西市茶棚,把'凤命之人在洛阳现身,星象有异'的话,让你那些麻雀传给卖糖葫芦的、说书的、挑担子的——"他压低声音,"要让卖菜的老妇都知道,凤命之人是老天爷疼的,动她就是动天。"
苏灵眼睛亮得像星子,蹦起来抓过桌上的栗子袋:"我这就去!"她跑出门又折回来,往李昭白怀里塞了把栗子,"昭白哥哥吃甜的,阿歌姐姐的糖人我也帮着挑!"
第二日辰时,长安城朱雀大街突然热闹起来。
有人抬着三丈高的画卷往宫门口走,红绸覆盖的画卷上,金线绣着"天命不可违"五个大字。
李昭白站在画前,笔锋饱蘸朱砂,在"妄动者自毁"六个字上重重一按,墨迹晕开,像滴凝固的血。
"李公子这是做什么?"围观的百姓交头接耳。
"没看见凤凰绕着长安飞么?"卖炊饼的老张头举着饼子嚷嚷,"我家隔壁王婶昨晚看见天上有金红云彩,像凤凰尾巴!"
"凤命之人显圣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人群里突然跪了一片。
有老妇把带来的枣糕供在画前,有小娘子解下腕上的银镯要挂在画轴上。
东宫的马车正经过朱雀大街。
柳文远掀开车帘,脸色白得像纸:"这...这是要把凤命之人捧成活神仙!
太子殿下若在大会上反着说,百姓怕是要闹起来。"
"慌什么?"车内传来柳婉儿的冷笑,她捏着帕子绞得发皱,"父亲说过,术士的嘴比刀快。
等那些老东西在台上说凤命是灾星,百姓自然会信。"她望着车外的人群,指甲掐进掌心,"李昭白护着那小贱人...我偏要让他亲眼看着她被千刀万剐!"
未时三刻,李宅正厅的紫檀木案上摆着盏新茶。
皇帝派来的内官搓着袖子,盯着墙上的星图直咂舌:"陛下说,这凤凰星轨图倒与钦天监的记录有七分像。
李公子可愿把图送进宫里?"
"回公公的话,"李昭白垂眸斟茶,茶烟模糊了他的眉眼,"这图是给星象大会用的。
凤命之事关乎国运,臣不敢藏私。"
内官端起茶盏,突然压低声音:"陛下还说...太子近日往终南山送了三批人,都是穿道袍的。"他放下茶盏,茶盏与案几相碰,发出清脆的响,"李公子自己当心。"
李昭白的指尖在案上轻轻叩了三下。
等内官的轿子出了门,他转身对暗处道:"去查查终南山的道士,尤其是近日来长安的。"
夜色渐深时,清歌捧着盏温酒进来:"哥,喝口暖暖。"她穿着月白衫子,发间只插了支木簪,"今日西市有人卖兔子灯,我看那兔子红眼睛怪可爱的..."
"阿歌喜欢?"李昭白接过酒盏,突然握住她的手,"过两日大会结束,哥带你去看灯。"他望着妹妹眼底的清光,喉结动了动,"不管发生什么,哥都护着你。"
清歌歪头笑:"我知道的。"她转身要走,又回头道,"方才苏灵妹妹来过,说她的麻雀听见...东宫的人在找会观星的术士。"
李昭白的酒盏在掌心微微发烫。
他刚要说话,窗外突然掠过一道黑影。
安无咎掀帘进来,手里捏着封密信,封口处盖着太子东宫的火漆。
李昭白拆开信,烛火"噼"地爆了个灯花。
信上只有一行字:"若大会不利,即刻围李宅,斩草除根。"
他望着跳动的烛火,眼神冷得像淬过冰的剑。
清歌察觉他异样,凑过来看,却被他轻轻推开:"阿歌去睡,哥还有事。"
等妹妹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李昭白将信扔进烛火。
火苗舔着信纸,"太子"两个字率先卷成黑灰。
他摸出袖中那方裹桂花糖的帕子,帕角绣着的小凤凰在火光里忽明忽暗。
"既然要斩草除根..."他望着窗外渐起的阴云,声音轻得像叹息,"那就别怪我连根都不给你们留。"
更夫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敲过了三更。
李宅的影影绰绰里,有黑影翻上屋顶,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那是安无咎派去终南山的暗卫。
而在东宫的密室里,柳婉儿正将最后一枚毒针藏进琵琶弦中,嘴角勾起冷笑:"李昭白,你以为捧起个凤命之人就能翻天?
明日星象大会...便是你们兄妹的死期。"
没有人注意到,长安城的夜空里,一只白头鹰正掠过宫墙,爪间的竹筒里,躺着李昭白刚写的密信:"调三千府兵,子时在金光门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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