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铁面的密报是用半片染血的狼皮裹着送来的。
李昭白在国子监的书案前拆开时,墨香混着铁锈味钻进鼻腔,狼皮内侧歪歪扭扭写着:“三日后寅时,蓝田驿起镖,经青泥岭往洛阳,货箱标朱漆云纹——杜老二。”
他的指尖在“朱漆云纹”四个字上顿了顿。
前世记忆翻涌而来:铁衣会发家靠的是替长安豪商私运违禁品,云纹标是他们与洛阳分舵的暗记,三年前西市粮价暴涨,幕后正是这批“特殊货物”里的粮食文书。
“原来如此。”李昭白把狼皮按在烛火上,看着字迹在橙光里蜷成灰蝶。
窗外蝉鸣聒噪,他却觉得后颈发凉——若能截下这批货,铁衣会的经济脉络就断了七成。
第二日未时,他敲开羽林军演武场的侧门。
裴仲堪正用布巾擦着臂上的箭伤,见他进来,眉峰一挑:“李公子不在平康坊听曲,倒来我这泥里打滚的地儿?”
“前日张御史说裴副统领最恨官商勾结。”李昭白从袖中抖出卷画轴,展开是青泥岭地形图,“铁衣会三日后过青泥,我要截镖,需要二十个能打且嘴严的兄弟。”
裴仲堪的手指划过图上的山道转角,突然笑了:“上个月你帮我揪出倒卖军粮的典史,这人情我早想还。”他抽出腰间横刀往桌上一磕,“寅时三刻,我带羽林卫扮作山匪,堵死北坡。”
是夜,终南山的风卷着松涛灌进破庙。
苏灵蹲在梁上,怀里的白头鹰正用喙梳理她发间的蓝绸带。
听见脚步声,她翻身跃下,发梢扫过李昭白的眉骨:“昭白哥哥要我放多少鸟?”
“三十只白头鹰,五十只信鸽。”李昭白摸出个竹哨递给她,哨身刻着细若蚊足的百鸟图,“青泥岭山道窄,鸟群冲阵时专盯马眼——尤其是杜千山的乌骓。”
苏灵把竹哨含在嘴里试了试音,眼尾弯成月牙:“阿姐说我驯鸟像哄小孩儿,可昭白哥哥的计划,比哄一百个小孩儿都有意思。”她解开随身的藤笼,数十道黑影扑棱棱冲上夜空,月光里只余她的轻笑:“三日后,青泥岭见。”
青泥岭的雾比预想中浓。
李昭白蹲在崖边的灌木丛里,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着山石。
寅时二刻,山道上传来车轮碾过碎石的吱呀声,他捏了捏腰间的火折子——这是动手的信号。
“头前的!停下验镖!”铁衣会的前哨刚喊出声,半空中突然炸响尖啸。
三十只白头鹰如利箭俯冲,铁爪直抓护卫的面门;五十只信鸽扑棱着翅膀,将预先蘸了辣椒水的羽毛撒进人群。
“是妖术!”有人抱头鼠窜,马匹受惊撞翻镖车。
苏灵的竹哨声穿透雾霭,白头鹰调转方向,齐齐扑向最中央的乌骓马。
那马长嘶着人立而起,杜千山抓着缰绳踉跄落地,腰间的玉佩摔成两半。
“放滚石!”李昭白大喝一声,早埋伏在山顶的伙计松开绳索。
数十块磨盘大的石头顺着陡坡滚下,砸得镖车木片横飞。
火油桶紧随其后,碎裂的瞬间,裴仲堪的“山匪”从北坡杀出,火把扔向油渍——山道顿时成了火墙。
吴铁面的刀在火光里闪着冷光。
他砍翻扑向李昭白的护卫时,刀尖故意偏了三寸,只划开对方的衣袖:“二当家的刀,只认大当家的命。”李昭白听懂了暗语,反手抽出腰间的唐刀,劈翻两个举着短刃扑来的铁衣会死忠。
“护货!”杜千山抹了把脸上的血,刚要冲回火堆,却见李昭白踢开最后一个护卫,站在了标有朱漆云纹的货箱前。
铁锁“咔嗒”落地,李昭白掀开箱盖的手突然顿住——最上面不是金银,是一叠用蜡封的信笺,最上面那封的落款赫然是“姚知节”。
“若事败,可借安禄山之力反制李昭白……”李昭白念到一半,喉间像塞了块烧红的炭。
前世安禄山起兵时,姚知节正是他安插在长安的眼线,可此刻离755年还有十年!
他攥紧信笺,指节发白——原来柳家倒台非但没斩断安禄山的手,反而让这只黑手更快地伸了进来。
“李昭白!你敢——”杜千山的怒吼被羽林军的喊杀声淹没。
李昭白抬头时,雾已经散了,晨光里能看见山道上横七竖八的铁衣会旗帜。
裴仲堪拍了拍他的肩:“人都拿住了,货也点清。”他指了指那箱信笺,“这些……”
“送御史台。”李昭白把信笺重新收进箱中,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
他望着远处渐起的炊烟,突然想起前世妹妹被叛军掳走时,也是这样的晨光——那时他手无寸铁,只能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尘烟里。
三日后,西市的米价从一贯钱三斗跌到一贯钱五斗。
百姓们自发在檐下挂起红灯笼,灯笼上用金漆写着“义士救民”。
李昭白站在春明门的城楼上,看着灯笼连成的灯河,怀里的信鸽突然扑棱起来——苏灵的密信沾着露水,只写了四个字:“姚府夜宴”。
他摸出那叠姚知节的信笺,在风里展开一角。
月光漫过“安禄山”三个字时,他低笑一声,声音轻得像落在瓦当上的雪:“姚大人,该算算旧账了。”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