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竹途
正德元年夏,雨幕如泼墨。
聂枫猛地勒住缰绳,马嘶声惊飞水洼里的麻雀。
怀里的于砚清扒着蓑衣角,奶声奶气抱怨。
“聂枫叔叔,我的屁股都颠成竹筛子啦!”
聂枫低头一瞧,小团子鼻尖还沾着雨珠。
他伸手抹去水珠,目光却死死盯着泥地里的梅花状血点。
三日前那场暴雨后,这血点就像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远处,“悦来客栈”的酒旗在风里乱晃。
竹纹绣得张牙舞爪,和于砚清掌心胎记简直是双胞胎。
“饿瘪啦!”于砚清咬着聂枫衣领,“要吃大肉包!”
“再忍忍,包子管够。”聂枫袖中绣春刀又出鞘半寸。
刀刃贴着小臂,凉得像块冰。
【客栈杀机】
一跨进客栈,劣质酒气混着汗臭味扑面而来。
掌柜堆着笑迎上来,缺了颗门牙的嘴漏着风。
“客官里边请——”
于砚清突然掐住聂枫手腕,指甲都陷进肉里。
“他手上有疤!和梅花一样!”
掌柜笑容僵住,慌忙往袖口里缩手。
聂枫余光一扫,虎口处的刀疤,正是东厂“梅花烙”的刑痕。
“上房三间,热水要烫的。”聂枫脚尖在地上划出竹节暗号。
“好嘞!”掌柜转身时,竹叶镖从袖口滑落,“叮”地掉在青砖上。
于砚清眼睛瞪得溜圆,扯着嗓子就喊:
“爹说过!竹要向阳生!”
这一嗓子,比炸雷还响。
聂枫瞬间抱起孩子,像只夜猫子窜上房梁。
几枚飞镖擦着头皮钉进柱子,镖尾梅花丝带还在晃悠。
“梅枝,躲猫猫玩够了吧?”聂枫甩出竹镖,精准命中楼梯拐角。
黑影闷哼一声栽倒——是端茶的小二,东厂腰牌在地上骨碌碌打转。
于砚清挣扎着下地,捡起掉落的信封,奶声奶气念起来。
“‘于氏遗孤携血书北上,黄河渡口截杀,勿让其与河南沈谦汇合。’”
念完还歪着脑袋,冲聂枫挑眉。
“叔叔,他们是不是傻?信都掉了还截啥?”
【竹影迷踪】
聂枫一脚踹开后厨暗门,腐臭味差点把人熏个跟头。
地道口的梅花图腾还没看清,于砚清又指着墙角尖叫。
“竹!竹!假的竹!”
定睛一瞧,竹制酒坛口缠着铁丝,分明是东厂的“铁竹笼”。
绣春刀劈开酒坛,密信残片散落一地。
“土木堡粮草……”聂枫捡起碎片,瞳孔猛地一缩。
于砚清凑过来,肉乎乎的小手刚碰到酒坛。
眉心白痕“腾”地发起烫,坛底映出水纹地图。
“黄河决口处”和“瓦剌粮道”两个红点,像两颗血珠子。
“叔叔快看!”于砚清戳着地图,“他们在玩过家家,拿粮食换刀刀!”
【黄河惊变】
戌时三刻,黄河渡口浪头打得船板直颤。
船夫划桨的节奏,整齐得像是算过时辰。
聂枫按住剑柄,贴着于砚清耳朵低语。
“抱紧我,待会儿玩‘水上飞’。”
船到河心,船夫们突然掀开蓑衣,狼首刺青凶神恶煞。
于砚清吓得一哆嗦,眉心白光迸发。
船桨瞬间碎成竹渣,噼里啪啦掉进水里。
“小崽子找死!”为首船夫甩出套索,却被聂枫一刀斩断。
绣春刀寒光一闪,血珠溅进黄河的刹那。
于砚清瞥见河面上漂着无数竹筏,麻袋里掉出的不是粮食——
是刻着“王”字的铁器,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水变颜色啦!”于砚清突然指着上游大喊。
黄河水转眼染成铁锈色,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聂枫脸色骤变,抱着孩子跃上河岸。
回头望去,巨浪卷着竹筏和铁器,眨眼间没了踪影。
“堤坝被炸了……王振这老匹夫!”
【舅父秘辛】
河南沈府,烛火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舅父沈谦盯着聂枫腰间玉佩,手抖得差点打翻茶盏。
“大哥糊涂!全城都在搜你们,还往虎口里送?”
聂枫掏出酒坛残片,往桌上一拍。
“王振私通瓦剌,证据在黄河底飘着呢。借您的河工图一用!”
沈谦猛地拉开书柜,羊皮地图上朱砂点点。
“这些私铸坊,吞的河工款够修十次黄河!砚清,你瞧……”
话没说完,他盯着于砚清眉心白痕,突然僵住。
于砚清伸手触碰地图,白痕像活了似的,顺着黄河河道蔓延。
最后在“开封”处聚成光点,把沈谦惊得连退三步。
“祖坟……父亲说过,祖坟下有文天祥的东西!”
“汪!汪!”院外犬吠声突然炸响。
聂枫吹灭烛火,透过窗缝,数十个黑影翻墙而入。
领头的跛着脚,肩头梅花疤痕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是梅枝!
【祖坟玄机】
沈谦一把将于砚清推进地窖,往他怀里塞了个竹筒。
“祖坟第三棵竹!挖到立刻往西跑!”
地窖门“轰”地关上,外面传来刀剑相击声。
还有舅父的怒吼:“通敌卖国的狗东西,拿命来!”
于砚清攥着竹筒冲进雨幕,祖坟的竹子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唯有第三棵笔直挺立,竹节上的水珠,像极了眼泪。
断笔挖开泥土,石板上“文山公衣冠冢”几个字,被雨水冲得发亮。
下面的铜盒刻着诗:“崖山竹断魂未断,黄河水清心自清。”
刚碰到铜盒,眉心白痕裂成三道光芒。
盒盖缝隙渗出淡青色气体,凝成文天祥提剑的虚影。
剑尖直指开封城西北,吓得于砚清一屁股坐在泥水里。
【雨夜抉择】
“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梅枝的咆哮声由远及近。
于砚清躲在墓碑后,掌心胎记和铜盒纹路刚对上。
“啪”地弹出张纸条,上面的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土木堡之变,监军王仲权私赠瓦剌地形图,图藏于京城竹贤坊老宅。”
正想吹竹哨求救,却听见梅枝狞笑。
“放火烧坟!我倒要看看,小崽子能藏到几时!”
火苗瞬间吞没竹林,浓烟呛得于砚清直咳嗽。
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竹灰能化浊”,抓了把竹灰抹在眉心。
奇迹发生了——白痕竟隐去不见!
铜盒发出微光,地上浮现出暗河的轮廓,直通城外!
【破晓钟声】
乱葬岗上,聂枫终于找到蜷缩的小身影。
于砚清怀里的铜盒死死抱着,手指缝里还渗着血。
“叔叔,我把秘密都刻在地道里啦!”
小脸上沾着烟灰,眼睛却亮得惊人。
“竹爷爷托梦,说京城竹贤坊有宝贝,能救大明!”
聂枫接过铜盒,看见纸条上的字,想起于仁的叮嘱。
“若砚清能到河南,便让他去找林学士……”
“快看!”于砚清突然指向东方。
朝霞染红天际,远处焦黑的竹林在风中挺立。
每根竹子的断口都泛着青色,和他掌心胎记一模一样。
聂枫抱起孩子,朝着京城方向策马狂奔。
身后的河南城火光冲天,而他们怀中的证据,
正等着成为刺向宦党的致命竹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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